失败的一方...是神。
这一句话顿时在沈一衡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这种语境下失败基本上可以与死亡划上等号。
“可你刚才不是说天灾是永生不死的吗？”
沈一衡感觉自己的思维彻底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克塔耶直呼简厄辰为第一使徒，而简厄辰的能力显现也与悖论有关，看起来这权能的来源大概率是与第一天灾相关。
而第二第四天灾一直未出世，只是沈一衡与克塔耶在【枯梦囚田】中签订契约时惊鸿一瞥。
这直接一排除，死去的神是谁？哪怕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必然是——第三天灾，【梦语稻偶】，甚至「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个巢穴也是第三天灾留下的。
再往深里想，甚至于那些寄生在他身上的孢子也与「树」有关，似乎一切都对的上，甚至连逻辑都说的通。
可唯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死去的是第三天灾，那被他收容还与他定下共生契约的...又是谁？！！
他的黑塔中就收容着第三天灾讷尔·克塔耶，不仅他可以直呼其名，甚至之前天天观察祂也没事，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可直呼其名，不可观测什么的限制。
可！万一一切都是真的......
沈一衡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老登临死前还在欺骗自己，沈一衡想到这里看向「树」的眼神也隐隐有些不善。
像是看出了沈一衡心中所想，年老成精的「树」缓缓摇了摇头。
“孩子，不要怀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树」从头到尾都是实话，毕竟...「树」还有事有求与你，所以「树」完全没有必要欺骗你。「树」知道，与你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平等，就连...第三天灾大人都是这般，「树」又岂敢胡来。”
“确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恐惧是永远无法消除的，除非全体生物灭亡，但是这并不代表......天灾大人不可消灭。”
“天灾大人死亡后，于天灾大人的诞生之地会重新诞生一名新的【天灾】，从零开始完全逐渐掌握天灾的所有权能，哪怕在成长的过程中再度灭亡，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度孕育而出，这个过程是永无止境的。”
“所以，与你签订共生契约的第三天灾大人其实...是个新生的天灾，估计祂早就想逃出诞生地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才故意给了你......一点点小甜头。”
小甜头，这三个字几乎把沈一衡说愣了。
初次见面时，克塔耶确实弱小的不像话，哪怕是完成了几个凡人相对互相违背的愿望也不至于此吧，毕竟祂可是「树」口中的天灾大人。可若是克塔耶是新生的天灾的话...那一切都还说的过去了。
再加上林镜对于未来的了解，她提前让自己在克塔耶最虚弱的时候收容他......
沈一衡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冲着黑塔问了几句，如他所料的没有半点回应。
诚然按照「树」所言确实逻辑上听不出半点漏洞，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相对于天灾而言，「树」不过是一个低维生物却能够知晓这么多高维的秘密，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不好意思，虽然你说的故事很动听，逻辑也能相对自洽，但我还是难以相信，一群蚂蚁敢对于你口中的神挥起屠刀。”
“天灾大人固然可怕，但是最为可怕的还是人类。你知道人类对于天灾大人的权能有了贪念以后会做什么事情吗？”「树」笑了笑，笑容有些残酷，脸上的树皮褶皱一页页抖动，像是埋葬在旧日里的秘密被重新掀开。
“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
“当科技发展到了鼎盛，无数空前绝后的新型武器出现，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毁天灭地。”
“可即使是这样却也有没办法改变的事实，那就是无比孱弱的人类躯体。于是乎，没有获得赐福的人类会故意挑起争端，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浩劫，同类之间相互屠杀，当然...这个同类包括的是我们，一开始可能发现几具尸体，然后他们便拥有了理由动手，哪怕我们拥有着权能但那并不是屠杀同胞的手段。”
“最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不过事态很快升级，厮杀流血，屠戮，当一方再也忍耐不住的时候，便意味着争端开始，无须再度激化，所有人都是养在毒蛊里的虫，红着眼每时每刻都想把对方咬下一块肉来。”
“这种惨剧不断在世界各地上演，喊出的口号却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树」说着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佛它也亲眼见证了那段可怕的历史般，再也止不住那股冲动，张口吐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血液中掺杂着点点灰色的光斑，看上去状态明显萎靡了不少。
“「树」！你还好吗？”
“我没事，没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我不甘。”「树」颤抖着声音说着，眼中的恐惧越发强盛，可那不是对于死亡本身的恐惧。
“大规模的武器将岛屿沉没，南极大陆坍塌，海平面上升，地轴线偏转，造成全球气温大幅度异变，局部气温上升至可怕的程度，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出现了迷雾，至此出现了地域出现了初步分化，沙漠区与迷雾区。”
“终于..终于有天灾大人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出来调停的是第一天灾大人，不知第一天灾大人做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从那以后......天灾大人们都受到了限制，而普通人类似乎也拥有了被赐福的权力，只是更加弱化，远远不如赐福的权能。”
“而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污染】。”
沉默，无言的沉默。
沈一衡确实被这段历史给震撼到了，以人类的劣根性来说，这也是极有可能做出的事情。
“没错，我想你也猜到了。而他们想要故意挑起战争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人口数量大幅度削减，为的就是降低天灾大人的权能，用从天灾大人那里夺得的能力，再加上科技的力量反攻与【神】。”
“是的，他们的目的达到了，第一个死去的神，也是唯一一个，就是第三天灾大人——真正伟大全能慈爱的梦境之主，甚至于第三天灾大人要是想逃，祂完全可以做到，但祂还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受庇护的子民而逝去了。”
“那一战天昏地暗，最终的结局【神】败了。但是人类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人口数量锐减，只剩下全盛人口不足百分之8，现存于世的十座巨城，而这也是人类最后的堡垒。第一第二第四天灾大人全都隐蔽不出，似乎是厌倦了这般低劣的人性，比最深沉的噩梦还要可怕的事发生了，迷雾区中开始出现各类可怖的异端，虫洞，不断侵袭十座巨城。”
「树」惨笑着，“那场席卷全人类的战争是无比惨烈的，自那以后，人类的科技树也像是受到了限制发展一般，不仅停滞不前，反而开始了倒退，不过这却是好事，至少...大陆安全了。”
“「神」陨落了，异端出现，所有天灾大人再不参与世事，而「神选之民」失去了「神」，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神弃民」，沙漠区的污染愈发严重，「神弃民」的变异一代甚过一代。甚至妄想进入联盟城邦躲避都不可得，只有极少数人才给予了特例。我们只能在沙漠区中相对污染较为低下的区域，依赖【余渊歧巢】这【神】对于我们最后的庇护来苟全。”
“人与异端相互攻伐，从不停歇，「神弃民」也得以苟延残喘。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可谁都知道这种脆弱平衡只要一根稻草都可能被打破。”
“现如今知道那段历史的人都寥寥无几，最终慢慢竟然演化出了城市抛弃严重肢体变异的后代，来保证基因的稳定性。而所有的「神弃民」又想进入城内，保全下一代。”
“人与异端相互攻伐，从不停歇，「神弃民」也得以苟延残喘。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可谁都知道这种脆弱平衡只要一根稻草都可能被打破。而我能做的......竟然也只有劝他们如果有身体健全的下一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他们进入城内。”
「树」缓缓的说着，他的身体状况愈发地惨，身体破败不堪，就连说一句话也要停下好久才能继续下去。沈一衡也不敢催他，只是他眼中对于「树」愈发尊敬起来，这是一个可敬的老人。一直压抑着这种苦涩的秘密从未对外人倾吐过，就害怕打破族人的幻想，甚至于要违背自己心中的信仰来做自己最讨厌做的事情来讨好敌人委曲求全。
哪怕这种委曲求全最后招来的一定是死亡，因为联盟不需要一个知晓历史的人，只有一具尸体才能更好的保守秘密，而那些不知真相的「神弃民」会成为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簇拥，永无止境的被奴役下去，成为新世纪的垫脚石......
咔嚓。
沈一衡不知何时他的双拳已经紧紧握起，可以说哪怕一开始他进入【余渊歧巢】之只是抱着躲避的心态，哪怕答应「神弃民」的请求也只是那种不违背自己所求之事的情况下可以尽力帮扶，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愤慨，在对方身上他竟然找到了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这群「神弃民」惨的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树」爷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你。”
“或许你对我的态度是因为许眠，因为林镜对我未来的猜测，想要提前获得我的友谊，很好，那我告诉你，你知道了。”
“如果我有一天能够推翻重塑这一切秩序，照拂一下「神弃民」自然不在话下，不...不是照拂，是让「神选之民」重新站在历史的舞台上。”
沈一衡的双目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瞳孔深处似有银火燃烧。他向前一步，靴底碾碎地面龟裂的树根，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树」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精光，干枯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暗金色血液顺着树皮纹路滴落，在沙地上灼烧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小洞。
\"不，孩子，我认可你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你是沈一衡，你是第三天灾大人看中的人，那我自身为第三天灾大人的使徒自是拥护。\"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风吹过枯枝，可眼中的炽热丝毫不减。
\"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还有......很抱歉，对你使用了点小手段。\"
「树」声音微弱，像是风中断裂的枝条，却在沈一衡耳边炸开了般的沉重。
“「树」这一生，从未敢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有人说……要让「神选之民」重返舞台。”他嘴角一抽，似是想笑，可却猛地咳出几口暗金色的血液，沾染了胸口早已破烂的树皮衣袍。
沈一衡立于「树」身侧，伸手轻轻扶住他，低声道：“别说话了，我去叫其他人进来...看看你。”
“用不着了……我已经给他们发了最后一道意念。你愿意……就够了，只要你真心待他们...他们...会理解的......”
“生离死别...是常事......「树」这一辈子看了太多...太多。”
“第三天灾大人在这不毛之地......庇护了无数渺小的生命，「树」就是其中茫茫沙砾中的一员，一颗不起眼的孢子，能够陪伴了第三天灾大人......留下的空巢四百多年，「树」很幸福。”
「树」微笑着，仿佛又回到了还是幼年不起眼孢子的样子，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色的血液。
“「树」别无所求，只求别让他们看到「树」......陨落，给「树」一场火，让「树」生于天而...归于天，天灾大人已经等候...等候「树」很久很久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