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微光与喧嚣彻底隔绝。别墅内部的景象展现在朱振华眼前。
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艺术宫殿。挑高近十米的穹顶悬挂着璀璨的水晶吊灯,柔和的光芒洒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庭院,在夜色中影影绰绰。价值不菲的古董家具、墙上的名家油画、角落里的雕塑… 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惊人的财富和品味。然而,置身其中,朱振华非但没有感到舒适,反而觉得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和压抑感,比在门外“望”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粘稠地包裹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昂贵的檀香气息,显然是为了掩盖什么。但在这幽雅的香气之下,朱振华敏锐的五感(尤其是经过初步修炼和两次生死急救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不和谐的、令人不安的杂糅气息。
“朱先生,这边请。”唐远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引着朱振华穿过气派非凡却空旷得有些冷清的大厅,沿着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旋转楼梯,向二楼走去。那位冷峻的青年保镖无声地跟在后面。
越往上走,那股阴冷粘稠的感觉就越发明显。空气中昂贵的熏香气味也越发浓郁,但朱振华眉头却越皱越紧。他丹田内那缕刚刚恢复些许的真气,在这环境中也变得有些滞涩不安。
终于,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双开雕花木门前,唐远山停下了脚步。门口侍立着一位穿着整洁护士服、面容姣好却难掩疲惫的年轻女子。她看到唐远山,恭敬地微微躬身:“唐管家。”
“老爷情况如何?”唐远山低声问。
“刚注射了镇静剂,睡下了。但…睡得很不安稳。”护士的声音带着忧虑。
唐远山点点头,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股更加浓烈、也更加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朱振华踏入房间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这间卧室极其宽敞奢华,但此刻更像是一间加护病房。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安静地运行着,发出轻微的嗡鸣。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欧式宫廷床上,躺着一位身形瘦削的老人,正是下午在景区被朱振华救下的那位中山装老者——宋城首富,唐鹤年。
此刻的唐鹤年,比下午更加憔悴。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夹杂着隐隐的青灰色。他的呼吸很浅,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衰败、枯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萦绕在他周身。
然而,最吸引朱振华注意力的,是房间角落一张紫檀木高几上,摆放着的一尊造型古朴的青铜香炉。香炉正袅袅升起淡青色的烟雾,散发出一种极其幽深、醇厚、仿佛能安抚灵魂的奇异香气。这香气正是整个别墅熏香的核心来源。
但这香气落入朱振华鼻中,却让他丹田内那缕微弱的真气骤然一紧,如同遇到了天敌!他眼底那抹青芒不受控制地微微亮起!
不对!
这香气…有问题!
他凝神细嗅。那幽深醇厚的主调之下,极其巧妙地混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极其诡异的甜腥气息!这甜腥味淡到极点,仿佛只是顶级沉香中天然携带的一丝野性,若非朱振华修炼《九转天医诀》后感官被强化到极致,且体内真气对其产生强烈排斥,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这丝甜腥…带着一种迷幻、麻痹的质感,仿佛能将人的意识拖入深渊!更重要的是,这味道…朱振华脑海中传承的庞大药理知识瞬间翻涌——西域曼陀罗!而且是经过特殊炮制、毒性被激发到极致却又被完美掩盖的顶级曼陀罗花粉!
曼陀罗,剧毒!致幻!长期微量吸入,可损毁神经,令人惊厥、狂躁,最终在无尽的恐惧和幻象中衰竭而亡!
朱振华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尊青铜香炉,又猛地转向床上昏睡的唐鹤年。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名医束手无策了!这不是单纯的疾病,而是慢性的、极其阴险的毒杀!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将曼陀罗花粉混入这极品沉香之中,借香炉焚烧散发,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若非他身负天医传承,感知远超常人,也绝对无法识破!
“这香…点了多久?”朱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唐远山和护士都愣了一下。唐远山顺着朱振华的目光看向香炉,回答道:“这‘迦南静心香’是老爷三年前一位挚友所赠,老爷极为喜爱,每日都要在卧房点上一炉,说是能安神助眠。只是…” 他眉头紧锁,“自从点了这香,老爷的失眠和惊厥之症反倒愈发严重了…”
“三年!”朱振华心中一震,目光更加锐利,“每日都在点?从未间断?”
“是…是的。”护士被朱振华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回答,“老爷说离了这香气就心慌意乱,所以我们一直…”
“立刻熄了它!”朱振华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不容置疑,“把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快!”
“啊?”护士一脸茫然,看向唐远山。
唐远山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照朱先生说的做!立刻!”
护士虽然不明所以,但唐管家的命令不敢违抗,连忙上前小心地熄灭了香炉,又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迅速冲淡了室内那浓郁诡异的香气。
“朱先生,这香…?”唐远山看向朱振华,眼神凝重无比。
“毒源之一!”朱振华走到床边,凝视着唐鹤年印堂那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气。没有了香气的干扰,他更加清晰地“看”到,那黑气中混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暗红色细线,正是曼陀罗花粉长期侵蚀神经、融入血脉的征象!
“唐老先生,”朱振华沉声道,“你家老爷这三年,是否夜夜惊厥?常在子时前后毫无征兆地惊醒,浑身冷汗,心悸如鼓,仿佛见到极其恐怖之物?白日里精神恍惚,时而暴躁易怒,时而抑郁沉默?近几个月来,是否开始出现肢体末端麻木、视物模糊、甚至短暂的意识丧失?”
朱振华每说一句,唐远山的脸色就凝重一分,旁边的护士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因为朱振华所说的症状,与唐鹤年这三年来所经历的痛苦折磨,分毫不差!连最细微的发病时间(子时)和症状变化都精准无比!
“是…是!全中!”唐远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朱振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希望,“朱先生,您…您知道病因了?”
“慢性中毒!”朱振华指着那已经熄灭的香炉,“毒就藏在那所谓的‘迦南静心香’里!主药是剧毒的西域曼陀罗花粉,辅以数种麻痹神经的阴毒药材,经特殊手法炮制,混入顶级沉香之中焚烧。长期微量吸入,如同温水煮蛙,一点点侵蚀神经与脏腑,最终令人精神崩溃,脏腑衰竭而亡!这才是他三年来夜夜惊厥、日渐衰弱的真正病因!”
“什么?!”唐远山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他身后的冷峻青年保镖,眼神也瞬间锐利如刀!
“好…好歹毒的手段!”唐远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老爷视为挚友所赠、珍爱无比、日夜相伴的熏香,竟然是索命的毒药!
“找到毒源只是第一步。”朱振华神色凝重地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的唐鹤年,“毒素已深入脏腑经络,与他的气血纠缠不清。香炉虽灭,但积毒未清,他随时可能再次惊厥,甚至…心脏骤停!必须立刻引毒!”
“朱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唐远山立刻收敛杀意,郑重问道。
“取一碗清水,最好是山泉水。再拿一盒全新的、未使用的缝衣针。”朱振华快速说道。他此刻手头只有那枚传承古针,但此针关乎重大,不宜轻易暴露。而且引毒过程凶险,普通钢针更易舍弃。
护士立刻去准备。很快,一碗清澈的山泉水和一盒崭新的缝衣针送到了朱振华面前。
朱振华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他深知自己状态不佳,真气刚刚恢复少许,但此刻人命关天,容不得犹豫。他拿起一根新针,在清水里沾了沾(权作简单清洁),然后凝神静气,调动丹田内那缕微弱但凝练了一丝的真气,缓缓附着于针尖。
这一次,他选择的目标不再是内关穴,而是直指核心——膻中穴!此穴位于两乳之间,是宗气汇聚之所,也是毒素盘踞侵蚀心脉的关键节点!
他左手拇指轻轻按在唐鹤年瘦骨嶙峋的胸口,定位膻中穴。右手捏针,稳如磐石,目光锁定那萦绕不散的黑红之气!
针尖缓缓刺入皮肤!
入针极浅,仅一分(约0.3厘米)!
就在针尖触及穴位深处那淤积毒素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阴邪、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狂暴意念的诡异气息,如同被惊动的毒蛇,顺着针身猛然反噬而上!这股气息远比朱振华想象的要强大、要歹毒!
“哼!”朱振华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捏针的手指瞬间变得青黑一片,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顺着手臂经脉疯狂上窜!他附着在针上的那缕微弱真气,如同冰雪遇到烧红的烙铁,嗤啦一声,竟被那阴毒气息瞬间吞噬、湮灭!
这不仅仅是毒素的反噬!这股气息中,竟然还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充满恶念的意志!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存在,正通过这毒素,对试图清除它的人发出恶毒的诅咒和攻击!
噗!
朱振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点点猩红溅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朱先生!”唐远山和护士同时惊呼!
朱振华身体剧烈一晃,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栽倒在地!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身形,握着针的手却如同被万根冰针攒刺,剧痛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那根缝衣针的针尖部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幽蓝色!
真气反噬!而且是极其凶险的、蕴含了恶念的毒气反噬!
他低估了这毒!更低估了下毒之人的狠毒!这曼陀罗毒不仅是要唐鹤年的命,更是被赋予了某种阴邪的禁制,阻止旁人救治!
“朱先生,您怎么样?”唐远山一步上前扶住朱振华,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他没想到解毒过程如此凶险,连这位神秘莫测的小神医都受了伤!
朱振华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眼底的青芒黯淡到了极点,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和冰冷。他看着唐鹤年膻中穴处那依旧翻涌的黑红之气,又看了看自己青黑剧痛的手指,一股强烈的怒意和不服输的劲头涌上心头。
“没事…小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眼神死死盯着那根泛着幽蓝的针,“这毒…有点意思!但想反噬我?还差得远!”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九转天医诀》中一篇关于以身为炉、引煞淬体的凶险法门片段在脑海闪过。他竟不退反进,将残存的、本就不多的真气全部汇聚于受伤的右臂,形成一道微薄的防线,同时左手捏起第二根缝衣针!
他要强行破局!
心念既决,再无半分犹豫!朱振华猛地闭上双眼,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意志,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狠狠压向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核心真气!《九转天医诀》引煞淬体的凶险法门在心间疯狂流转!
“引煞入体,锻骨焚经!给我…开!!!
伴随着灵魂深处无声的咆哮,他悍然逆转了那缕本已微弱不堪的真气运行轨迹!如同在即将崩溃的堤坝上主动凿开一个决口!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剧变在朱振华体内爆发!那原本疯狂上窜、撕裂他经脉的阴毒反噬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失去了唯一的抵抗,蛮横无比地冲垮了他用残存真气构筑的脆弱防线,顺着敞开的经脉门户,如同狂暴的岩浆,疯狂倒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极致的冰寒与灼热!仿佛无数烧红的钢针和淬毒的冰锥同时贯穿了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每一寸神经都在被撕裂!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这毁灭性的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外界的一切声音、景象,唐远山的惊呼、奢华房间的灯光、甚至濒死的唐鹤年…都在这一刻被这股源自自身内部的、更加恐怖的剧痛和混乱彻底淹没、扭曲、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