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居门口那场“枯木逢春”的神迹和“童子命劫”的化解,如同投入城中村这潭浑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朱振华的预料。接下来的几天,悬壶居彻底告别了门可罗雀的冷清。
城中村的街坊邻居,亲眼目睹了那黑气喷涌、孩子瞬间转危为安的震撼场面,又听闻连首富唐鹤年和神秘的“老领导”都是朱神医救回来的(消息来源自然是唐远山有意无意的透露),所有的疑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头疼脑热、陈年旧疾、乃至一些医院查不出原因的怪病,都纷纷找上门来。
朱振华忙得脚不沾地。他坐镇悬壶居,望气、闻息、问诊、切脉,辅以银针、汤药,手段层出不穷。得益于手腕上日益增多的气运金线(虽然大多纤细,但积少成多)持续滋养,以及掌纹蜕变后对真气的精妙掌控,他诊治的效率极高。大多数常见病痛,往往几针下去,辅以几副价格低廉的汤药,便能立竿见影。对于一些疑难杂症,他也能精准指出病因,开出对症的方子,虽不能立刻痊愈,却也极大地缓解了痛苦,指明了方向。
收费更是随心。家境贫寒者,几块钱甚至分文不取;手头宽裕些的,也多是象征性地收个几十块药钱。朱振华深知,城中村底层百姓的不易。他行医,首重济世,次为印证所学,积累功德气运。财富,并非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悬壶济世,仁心仁术”的名声,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宋城底层和部分消息灵通的中层圈子里传开。朱振华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枯木开花”、“首富恩人”这些传奇标签挂钩,更与“妙手回春”、“仁心圣手”的赞誉紧密相连。
这天傍晚,朱振华刚送走最后一位捂着肚子、千恩万谢离开的腹痛患者,正准备关门。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停在悬壶居略显破旧的门口。
唐远山一身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推门下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朱先生,叨扰了。”
“唐管家,请进。”朱振华将唐远山让进诊室。
诊室依旧简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多种药材的清苦香气。唐远山目光扫过窗台上那盆生机盎然、白花绽放的奇异植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随即正色道:“朱先生,老爷身体恢复得极好,一直感念您的救命大恩。今晚在‘云顶苑’设下薄宴,一是为再次感谢先生,二是想将先生正式引荐给宋城的一些朋友。老爷说,先生悬壶济世,志存高远,多结识些人,于先生,于宋城百姓,或许都非坏事。不知先生…可否赏光?”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带着真诚的恳请。
朱振华略一沉吟。他本不喜应酬,更对所谓的上流圈子兴趣缺缺。但唐鹤年的话不无道理。行医济世,单靠悬壶居这一方小天地,终究有限。若能借此机会,将真正的医术展示给更多有影响力的人,或许能惠及更广。更何况,唐鹤年的人情,也需有所回应。
“唐老盛情,不敢推辞。”朱振华点了点头。
“太好了!”唐远山脸上笑容更盛,“车就在外面,先生请。”
朱振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棉麻布衣:“容我换身衣服?”
“先生随意便好。”唐远山连忙道,“老爷特意交代,先生乃真名士,无需拘泥俗礼。只是场合略正式,若先生有更…呃,整洁的衣物,自然更好。”
朱振华了然。他回到里间,打开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旧行李箱。翻找片刻,找出一件相对较新、也是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藏青色棉质衬衫换上。这已是他能拿出的最“体面”的行头了。
坐上宾利慕尚柔软舒适的后座,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喧嚣杂乱的城中村,向着宋城最顶级的富人区——栖霞山麓的“云顶苑”驶去。窗外,霓虹闪烁,高楼林立,与城中村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云顶苑,唐家别墅。
当宾利驶入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时,饶是朱振华心境沉稳,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所动。巨大的草坪如同绿色的绒毯,精心修剪的花园点缀着名贵的奇花异草,造型别致的喷泉在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晶莹的水柱。那栋宛如欧洲古堡般的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映出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美食的混合气息,与悬壶居的药草清香截然不同。
唐远山亲自为朱振华拉开车门。当朱振华穿着那件略显廉价的藏青衬衫、踩着一双半旧的运动鞋踏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时,瞬间吸引了大厅门口侍者、以及透过落地窗好奇张望的宾客们的目光。
惊讶、好奇、审视、不屑…各种复杂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他这身打扮,在这金碧辉煌、人人华服美饰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
“朱先生,这边请。”唐远山恍若未觉,神态恭敬地在前引路。
厚重的水晶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雪茄烟、香槟酒以及各种精致食物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壁画。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低声谈笑,举止优雅。侍者托着银盘,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
朱振华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谈笑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惊诧、疑惑、玩味、鄙夷…毫不掩饰。
“唐管家身边那位是谁?怎么穿成这样?”
“不知道啊…看着面生得很。”
“该不会是唐家什么穷亲戚吧?”
“不像…你看唐管家对他那恭敬劲儿…”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响起。
唐鹤年正被几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簇拥着交谈,看到朱振华进来,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异样目光。
“哈哈哈,朱先生!您可算来了!快请!快请!”唐鹤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不久前还命悬一线的模样。他热情地握住朱振华的手,声音洪亮地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我唐鹤年的救命恩人,朱振华朱神医!一手银针,出神入化,枯木逢春,活人性命!是真正的杏林圣手!” 他毫不吝啬地将最高的赞誉给了朱振华,声音传遍了大半个客厅。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他就是那个朱神医?”
“这么年轻?!”
“枯木逢春?真的假的?”
“唐老亲口认证,还能有假?”
“可这穿着…也太…”
震惊、好奇、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鄙夷,如同潮水般将朱振华淹没。他瞬间成了整个宴会的绝对焦点。
唐鹤年热情地拉着朱振华,将他引荐给在场的各位重量级人物。
“这位是华丰集团的刘董…”
“这位是天裕地产的李总…”
“这位是市府林秘书长…”
“这位是德高望重的张院长,中心医院的一把手…”
“这位是玄通子大师,宋城风水界的泰斗…”
朱振华面色平静,一一颔首致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目光背后蕴含的不同情绪。有唐鹤年面子带来的客气和好奇(如刘董、李总),有体制内特有的谨慎和审视(如林秘书),有西医权威被打断话语权的不悦和深深的质疑(如张院长),更有同行是冤家的冷漠和隐隐的敌意(如那位穿着八卦道袍、手持罗盘、眼神锐利如鹰的玄通子大师)。
“朱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华丰刘董笑着恭维,眼神却带着探究。
“唐老福泽深厚,能得遇朱先生这样的神医,实乃大幸。”天裕李总附和道。
林秘书只是矜持地点点头,目光在朱振华朴素的衣着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朱先生,幸会。”
张院长则是皮笑肉不笑,语气带着明显的揶揄:“哦?原来朱先生就是那位‘枯木逢春’的神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知朱先生师承哪位国手?在哪家医学院深造过?这起死回生的手段,我们西医可是望尘莫及啊!” 话中带刺,直指朱振华没有正规医学背景。
玄通子大师更是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朱振华,尤其在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朴素的衣着时,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哼,医道通玄,望气断命?老夫钻研玄学数十载,也不敢轻言‘望气’二字。年轻人,根基未稳,还是脚踏实地为好,莫要故弄玄虚,误人误己。” 他手中那枚古旧的罗盘,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面对这些或明或暗的质疑和刁难,朱振华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并未急于辩解,只是淡淡回应:“医道无涯,学无止境。悬壶济世,唯求问心无愧。” 既不卑不亢,又巧妙地避开了锋芒。
唐鹤年见状,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诸位,朱先生乃真性情,不拘小节。来来来,入席,边吃边聊!”
丰盛的晚宴开始。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银质餐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朱振华被安排在唐鹤年的右手边主宾位置,更是引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席间,话题自然围绕着朱振华展开。有人好奇询问“枯木逢春”的细节,有人试探着请教养生之道,也有人(如张院长和玄通子)不时抛出些刁钻问题,试图让朱振华出丑。
朱振华应对从容。他话语不多,但每每开口,都言简意赅,直指核心。谈及医术,他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对经络脏腑的理解远超寻常中医;面对质疑,他四两拨千斤,以医理服人,让张院长几次语塞。对于玄通子试探性的风水相术问题,他虽不精通,但《九转天医诀》包罗万象,对阴阳五行、气场流转亦有涉猎,随口几句,竟也切中要害,让玄通子脸色微变,收起了几分轻视。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一位坐在朱振华斜对面、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笑声爽朗的富商,端着酒杯起身向唐鹤年敬酒。此人正是唐鹤年介绍的“万山矿业”的老总,钱万山。
“唐老哥!这杯敬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敬朱神医妙手回春!”钱万山声音洪亮,显得豪气干云。他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又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水晶水杯,灌了一大口清水。
就在钱万山仰头灌水的刹那,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周围各种香气和说话声完全掩盖的气味,如同游丝般飘入了朱振华的鼻腔。
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味道!
干燥!灼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火山灰烬般的硫磺焦糊气!极其淡薄,混杂在钱万山身上的雪茄味、古龙水味和酒气之中,若非朱振华修炼《九转天医诀》后嗅觉敏锐到极致,又一直保持着“闻息”的警觉,根本不可能捕捉到!
“赤火烬!”朱振华心中猛地一震!《九转天医诀》中记载的五行奇毒之一,主攻心脉,如跗骨之蛆!
他眼底青金光芒瞬间流转,目光如电般射向钱万山!
在“望气”视野中,钱万山那看似红光满面、气血旺盛的表象之下,心口位置,赫然盘踞着一团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缓缓流动的阴影!那阴影散发着灼热、暴戾的气息,正无声无息地侵蚀着他的心脉!更关键的是,朱振华清晰地“看”到,钱万山头顶那代表财富和地位的金色气运光晕中,正延伸出数条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暗红色丝线,与他心口那团“赤火烬”毒源相连!源头,似乎指向他刚刚喝下的那杯清水!
长期饮用!水源有问题!
钱万山敬完酒,刚坐下,便看到朱振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神锐利得让他心里莫名一突。他打了个哈哈:“朱神医,您这么看着我老钱,莫非我脸上有花?还是说…您也看出我老钱有啥富贵相了?” 语气带着玩笑,眼神却有些闪烁。
朱振华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席间的喧闹,让整个主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钱总说笑了。”朱振华目光平静地看着钱万山,“富贵相未必有,但隐疾,倒是真有一处。”
“什么?”钱万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钱总是否觉得,近年来精力虽看似旺盛,但每逢午后或情绪激动之时,心口便隐隐有灼热憋闷之感?夜间偶有心悸,睡眠不深?尤其喜好饮用某种特定的山泉或过滤水后,这种感觉会暂时缓解,但过后反而加剧?”朱振华语速平稳,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钱万山心上。
钱万山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朱振华所说的症状,分毫不差!尤其是关于喝水缓解却又加剧的细节,更是他深埋心底、连私人医生都未曾详细提及的秘密!他一直以为是应酬太多,心脏有点小毛病,从未深究!
“朱…朱神医…您…您怎么知道?”钱万山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不但知道,”朱振华的目光扫过钱万山面前那杯清水,又落回他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我还知道,此乃‘心火郁积,毒蕴心脉’之兆!其根源,在于钱总长期饮用的水源之中,含有极其特殊的矿物燥热之毒!此毒如薪火暗藏,平日不显,一旦爆发,便如烈火焚心,痛不欲生!三日之内,子时前后,钱总必有锥心刺骨之痛,如烈火灼心,恐有性命之虞!”
轰——!
朱振华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主桌上炸开!
三日之内!锥心刺骨!烈火灼心!性命之虞!
每一个词都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院长瞪大了眼睛,玄通子皱紧了眉头,林秘书放下了酒杯,唐鹤年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钱万山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朱振华描述的“烈火灼心”的痛苦,仿佛已经提前降临,让他感到了真实的恐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钱万山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变调,他指着自己面前的水杯,“我喝的是最顶级的火山岩深层过滤水!富含矿物质,专家都说对身体好!怎么可能有毒?!朱神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火山岩深层过滤水?”朱振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怜悯的弧度,“问题,或许就出在这‘火山岩’上。钱总若不信,三日后自见分晓。只是到时,切莫讳疾忌医。” 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但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钱万山失魂落魄地坐下,看着眼前那杯清澈见底的“顶级矿泉水”,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恐惧,再也无心宴饮。
张院长张了张嘴,想从医学角度反驳,却发现自己对朱振华描述的症状和推断竟找不到有力的破绽,只能冷哼一声,脸色铁青。
玄通子则是目光闪烁,紧紧盯着朱振华,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钱万山,手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穿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他完全看不透的迷雾。
林秘书深深看了朱振华一眼,眼神中的审视和疏离,悄然多了一丝凝重和深思。
唐鹤年看着朱振华平静的侧脸,又看看惊慌失措的钱万山,眼中精光闪烁。他知道,朱振华绝不会无的放矢。这场宴会的目的,已经超额达成了。朱振华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在宋城最顶级的圈子里,刻下了他无可替代、神秘而强大的印记!
宴会在一片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中接近尾声。离场时,唐鹤年亲自将朱振华送到门口。一辆崭新的、线条流畅大气的黑色奥迪A8L已经停在门口,钥匙由唐远山恭敬地递到朱振华面前。
“朱先生,一点心意,代步工具而已。”唐鹤年笑容和煦,“悬壶济世,东奔西走,有辆车方便些。总不能让神医挤公交不是?”
朱振华看着那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车标,没有推辞。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代步工具,更是唐鹤年将他彻底纳入自己核心圈子的标志,也是对他今晚“一鸣惊人”的褒奖。
“多谢唐老。”他接过沉甸甸的车钥匙。
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将宴会的喧嚣、权贵的审视、富商的恐惧都隔绝在外。朱振华发动引擎,感受着豪车平稳强劲的动力,目光却投向车窗外宋城璀璨的万家灯火。
手腕上,代表钱万山的那条气运金线尚未生成,但朱振华知道,三日后,当预言应验,这条线必然会出现,而且分量不会轻。
赤火烬…火山岩深层过滤水…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和水源。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