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想明白？
想明白辛饶丹朱的利益如何最大化。
那么……问题的答案自然就有了。
正思忖间，又有新消息传来。
这次传递消息的，并非乌十三，而是卯二姐在城内符箓商铺中埋伏的暗线。
“元帅，屏巴桑措派人接触了我们的人。”
暗线隔墙说话，语速极快。
“他让我们转告天河水府，说‘猪八戒’已经叛变，彻底投靠象雄王。”
“他还说，如今之计，唯有保持青塘城的独立，与天河水府暗中联手，方能从此次危机中全身而退。”
朱罡烈听罢，与身旁的僧端平相视一眼。
两人嘴角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罡烈揶揄，“以后别使小性子，你看，我连这种机密都让你听。”
“别指望贫僧会感谢，因为你，我变成了叛徒，又变成了傻瓜。”
“切……我还想利用你，拿你当枪使。”
“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僧端平摇头，将茶水喝干，“小孩心性……”
冷场。
两人对视。
半炷香后，齐声大笑。
笑罢，僧端道：“屏巴桑措心机深沉，却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朱罡烈点头表示赞同，“不如，咱们玩个游戏。”他取过纸笔，在自己手心快速写字。
随后递给僧端平。
和尚会意，亦提起笔，在自己的掌心写字。
两人将攥紧的拳头同时伸出，张开手掌。
朱罡烈掌心写着两个字：“栽赃”。
僧端平掌心则写着另外两个字：“嫁祸”。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
与此同时，象雄王帐内。
辛饶丹朱听着心腹汇报各方反应
那张妖异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一群蠢物。”
极限施压。
制造误判。
试探态度。
象雄王的目的，现在看，全部达到。
他们相互猜忌，彼此提防。
最好的结果。
如此，他才有能集中精力，进行下一步行动。
幕僚迟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赞普，那猪八戒……当真可信？”
辛饶丹朱端起面前的金杯，舌尖轻轻舔舐杯沿。
“信与不信，又有何妨？王不缺听话的狗，就算，这条狗很健壮，有点小聪明……”
他微微停顿，声音变得冷冽，
“只要他能配合，把妖怪引出来……给我一个宰猪机会，就算不赔。”
……
还是简陋静室，门窗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酥油灯火苗跳动，照在十几颗汗津津的秃头上，铮明瓦亮。
寻常人，在这里待上一炷香，就要窒息。
甘丹法台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也惩罚在座所有黄教精英。
傲慢。
傲慢到，不愿意低头，仔细看自己的处境。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字字千金。
他念的，正是僧端平的书信。
妖精洞府治下物阜民丰，福陵山百姓渔樵耕读，安适自得。
与乌斯藏平民穷苦潦倒，朝不保夕的悲惨境遇，形成鲜明对照。
那信，字迹娟秀。
却比燃烧不充分的酥油，更辣眼睛
“荒唐！妖言惑众！”
金轮法王霍然起身。
他常年修行金刚不坏体，站在那里，便如一尊铁塔。
“端平定是被那妖法蛊惑，已然背叛佛门！”
“此信，断不可信！”
甘丹没说话。
金轮更加起劲，“应即刻将此叛徒抓回，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激动得有些破音，“再讨福陵山，诛灭猪刚鬣。不如此，我佛门清誉将毁于一旦！”
保守派的喇嘛们闻言，纷纷附和。
斥责之声不绝于耳。
“乱花迷人眼，障欲惑人心……我们看到的，未必等于真实……”
“没错，越漂亮的菌菇，毒性越大。越鲜艳的毒虫，越致命……天河水府溜光水滑，就是祸害！”
“猪妖粉饰太平，要软化我们的信念，断然不可中了妖怪的奸计……”
黄庙僧大部分终身苦行，不理俗务。
外间百姓富足疾苦从来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因为一切皆“空”。
他们对秩序有天然的尊崇，根深蒂固。
根本不允许信仰被撕开口。
更何况，还如此丑陋。
然而，亦有很多喇嘛，常年在外云游，以普渡众生为己任。
他们亲眼见过藏地百姓的窘境，此刻都面露沉思之色，眉头紧锁。
其中一人犹豫片刻，还是施礼道，“法台，弟子以为，端平师兄为人正直，不会无中生有，捏造事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为那叛徒求情？”金轮法王语气不善。
僧人却不理他，继续道，“若信中所言属实，那天河水府的治理之法，就是良法。佛曰众生平等，贫僧以为，治世之道，只分良恶，不分你的法，我的法！”
“住口！”
金轮法王怒目圆睁，“汝也想学那端平，与妖为伍，背弃佛祖？”
“大法王，莫非是与那些贵族交往过多，丢了本心？自己的徒弟不信，学得颐指气使，一身乖张!”
“好啦！”
甘丹摆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激烈争吵。
他深知端平这个徒孙的人品。
可黄庙内部，势力盘根错节。
观点正确与否，与造成激烈对抗的后果相比，无足轻重。
老僧长叹。
不得不承认。
端平这封信。
在黄庙，在这座屹立于高原之巅的信仰圣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伤痕刻在每个僧人体内，伤筋动骨。
……
青塘城，城主府。
屏巴桑措检视眼线传回的密报，脸色阴郁。
黄庙内部争执不休，短时间内指望不上。
辛饶丹朱与猪八戒眉来眼去，更让他如芒在背。
若象雄与福陵山联手，青塘城绝无幸免。
“黄庙秃驴，烂泥扶不上墙。”
屏巴桑措眼中闪过狠厉。
他唤来心腹，压低声音，交代一番。
很快，几个黑影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奔向苯教教主穆却填周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