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还未完全消散，明德高中的走廊就被月考成绩单掀起了波澜。晨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贴满红纸的公告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成绩单上的油墨字在光晕中若隐若现。曹峰站在人群外围，校服领口还沾着今早匆忙啃面包时留下的碎屑，他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脑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17名：曹峰
而紧挨在下面的，是第18名：林悦。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像是被人轻轻捏住了心脏。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从上学期开始，他们的名字就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绑定，总是这样一上一下地紧挨着。阳光恰好掠过成绩单，在两个名字之间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仿佛在丈量着微妙的距离。
林悦就站在他前面三步远的位置，马尾辫随着她仰头看榜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尾扫过校服领口。她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是盯着榜单，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曹峰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像是浸过晨露的花瓣。
曹峰往前挪了两步，站到她斜后方，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茉莉花的味道，他想。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看清她后颈处几根细小的碎发，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微微颤动，像琴弦上未被拨动的音符。
\"让一让！\"一个男生抱着篮球横冲直撞地挤过来，肩膀重重撞到了林悦的手臂。她踉跄了一下，手中的英语笔记本散落在地。曹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她的小臂，指尖触到的皮肤温软得像春日里初绽的樱花。
\"谢谢。\"林悦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当她看清是曹峰时，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是你啊。\"
\"不客气。\"曹峰迅速松开手，感觉被她碰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热。他弯腰帮她捡起笔记本，发现扉页上画着简笔的向日葵，右下角用钢笔写着小小的\"林悦\"二字，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
林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回榜单。\"恭喜，又比我高一名。\"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初秋晨风般的凉意，听不出情绪。风掠过走廊，卷起成绩单的边角，在\"曹峰\"与\"林悦\"之间掀起细微的褶皱。
人群渐渐散去，公告栏前只剩下零落的脚步声。林悦还站在原地没动，她的指甲轻轻点在自己名字上，然后慢慢向右移动，在两个名字之间的空白处反复摩挲，像是要把那道无形的界限抚平。曹峰假装看榜，余光却牢牢锁在她的指尖，看着那抹透明的光泽在纸面上来回游走。
\"这么在意排名？\"他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哑，像是喉咙里卡着片未落的秋叶。
林悦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发梢扫过曹峰的手背。\"……你什么时候在这的？\"她转身时，校服裙摆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鼻尖的碎发微微发痒。
\"刚来。\"曹峰面不改色地撒谎，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成绩单边缘，\"考得不错。\"他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新的发圈，粉色的缎带上绣着小小的雏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不服气：\"下次我会超过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春雨浸透干涸的土地。
曹峰笑了，露出虎牙：\"那我等着。\"他没说出口的是，每个挑灯夜战的晚上，他都会对着错题本想，如果能和她的名字挨得更近一点，这些演算纸大概都会开出花来。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香樟树的叶片上。曹峰像往常一样提前二十分钟到校，帆布鞋踩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楼梯转角时，一个抱着作业本的身影匆匆闪过，浅蓝色的校服裙摆扬起又落下。是林悦。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发尾随着步伐欢快地跳跃，发圈上的雏菊在晨光中轻轻颤动。
\"早。\"曹峰下意识打招呼，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林悦明显被吓了一跳，作业本差点脱手。\"早、早上好。\"她结结巴巴地回应，脚步却没有停下。曹峰注意到她的耳尖迅速泛起红晕，像被夕阳染红的云霞，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课间操时，曹峰站在队伍里，突然发现斜前方飘来熟悉的茉莉香。他抬头，看见林悦站在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后方，马尾辫随着伸展运动轻轻甩动，有几次几乎扫到他的鼻尖，带来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当她弯腰触摸脚尖时，后颈露出一小片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放学后的图书馆，空气里漂浮着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曹峰照例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复习物理竞赛，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影。刚翻开书没多久，对面的椅子发出细微的挪动声。他抬头，看见林悦正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在桌上，手指捏着书包带的样子，像极了在触碰易碎的玻璃制品。
\"这里有人吗？\"她小声问，眼睛却盯着桌面的木纹，不敢看他。
\"没有。\"曹峰回答，努力控制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他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柑橘味的护手霜，淡淡的果香混着茉莉香，在两人之间萦绕。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图书馆里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曹峰发现自己每隔十分钟就会不自觉地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女孩。林悦学习时有个习惯，遇到难题会无意识地咬下唇，在唇瓣上留下一排浅浅的齿印。当她第三次咬嘴唇时，曹峰看到她的下唇已经泛着微微的粉色，像被雨水打湿的樱花。
\"这道题不会？\"当林悦第五次咬嘴唇时，曹峰终于忍不住问道，指了指她面前摊开的物理试卷。那道题是关于电磁场的综合分析，配图上密密麻麻的箭头看得人头晕。
林悦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嗯，这个受力分析总是搞不清楚。\"她说话时，一缕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右眼。
曹峰犹豫了一秒，然后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笔记本边缘已经卷起毛边，扉页上用红笔写着\"物理竞赛必胜\"。\"我这里有个更简单的解法。\"他说这话时，能闻到她身上更浓郁的茉莉香，混着柑橘的清爽，像夏日冰镇过的茉莉茶。
他们头挨着头讨论题目，曹峰能清晰地听到林悦的呼吸声。当她恍然大悟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来：\"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用右手定则呢？\"
曹峰感觉被她触碰的地方像过电一样发麻，喉咙发紧：\"物理就是这样，有时候换个角度就明白了。\"他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她垂落的发梢上，那里沾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味。
林悦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松开手，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连耳垂都红透了：\"呃，抱歉，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曹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窗外的夕阳不知何时染红了半边天，余晖透过百叶窗洒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像是给这一刻镀上了金边。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偶遇\"越来越频繁。周三早晨，曹峰在食堂买豆浆时，发现林悦\"恰好\"排在他后面，手里端着和他一样的油条；周四体育课，他在打篮球时，总能在场边看到她抱着书本的身影，当他投进三分球时，隐约听见那边传来轻轻的喝彩声；周五放学，他们在校门口\"意外\"相遇，然后一前一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走到公交站，谁也没有开口，却默契地在同一站下车。
而今天，曹峰在走廊上又一次\"偶遇\"了她。林悦抱着一摞书低头快走，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摇晃。眼看就要撞上，曹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书却还是散落一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书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抱歉。\"他蹲下来帮她捡，发现全是物理竞赛的参考书，封面上贴着便签，写满了工整的笔记。最上面那本《高等物理习题集》的边角已经被翻得发皱，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林悦也蹲下来，耳尖微红：\"没关系。\"她的指尖和曹峰同时碰到那本习题集，又像触电一样缩回。阳光正好照在她睫毛上，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你也看这个？\"曹峰问，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他注意到她今天换了蓝色的发圈，和校服相得益彰。
\"嗯。\"她低头整理书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下周的竞赛，我想拿第一。\"说这话时，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曹峰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巧了，我也是。\"他帮她把书重新摞好，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林悦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那就比比看？\"她说话时，发梢扫过曹峰的手腕，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好啊。\"曹峰接过她手中的几本书，\"输的人请喝汽水？\"他注意到她校服口袋露出半截彩色的笔，是他昨天在文具店看到的限定款。
\"成交。\"林悦接过书，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我要葡萄味的。\"她说这话时，阳光正好照在她的酒窝上，像是盛着蜜糖。
物理竞赛前一天，曹峰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迹：
「如果你赢了，我请你喝汽水；如果我赢了，你告诉我一个秘密。」
没有署名，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笔迹——林悦的\"秘\"字总是写得特别工整，最后一笔会微微上扬，像个小钩子。纸张边缘还沾着淡淡的茉莉香，像是被她的发梢轻轻拂过。
曹峰盯着纸条看了足足一分钟，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他翻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在背面写下回复：
「成交。不过我的秘密很贵，一杯汽水可能不够。」
放学时，他趁林悦不在，把纸条夹进了她的物理书里。放好后，他躲在教室后门的拐角处，看着林悦回来取书。当她翻开书发现纸条时，眼睛瞬间睁大的样子让曹峰无声地笑了，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竞赛当天，考场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曹峰坐在第三排，木质课桌的纹理上还留着往届学生刻下的痕迹。他抬头，余光能看到斜前方的林悦。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发圈上别着小小的雏菊发卡。考试开始前，她回头扫了一眼，目光与曹峰相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微笑了一下，像是交换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试卷发下来后，曹峰全神贯注地答题。题目比预想的更难，最后一道大题是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应用，需要用到微积分知识。曹峰握着笔的手微微出汗，草稿纸上画满了凌乱的公式。他皱眉思考，突然想起昨天和林悦讨论过类似的题型。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悦的背影，她正奋笔疾书，肩膀线条紧绷，发梢随着笔尖的动作轻轻晃动。曹峰灵光一闪，换了个思路，在草稿纸上重新推导。当他终于解出答案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试卷上，把解题步骤照得格外清晰。交卷时，他注意到林悦的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像是已经胜券在握。
等待结果的两天里，曹峰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上课时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林悦的座位，看她认真记笔记时垂下的睫毛，思考问题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回答老师提问时清脆的声音。有一次被物理老师突然提问，他大脑一片空白，是林悦假装整理头发，用口型无声地提示他答案。
竞赛结果出来的那天，整个高三年级都沸腾了。公告栏前围满了人，议论声此起彼伏。曹峰挤进去时，看到榜首的名字——
第一名：林悦
第二名：曹峰
只差两分。
他盯着榜单看了很久，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应该感到失落才对，但看着林悦的名字高高在上，他竟然有种莫名的骄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成绩单上，在两个名字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人群渐渐散去，公告栏前只剩下零落的脚步声。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愿赌服输。\"
林悦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两瓶葡萄汽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今天换了粉色的发圈，和汽水的颜色相得益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亮。
曹峰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葡萄特有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气息。\"想问什么秘密？\"他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低沉。
林悦看着他，眼睛亮得像星星：\"那天在排名榜前，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名字看？\"她说这话时，发梢扫过曹峰的手臂，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曹峰的手指摩挲着汽水瓶身，突然笑了。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
\"因为我在想，如果下次考试我能考第18名，是不是就能和你的名字挨得更近一点。\"
林悦的耳根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低头喝了一口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其实...\"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眼睛里盛着整个秋天的阳光，\"我一直在努力考到第17名。\"
\"为什么？\"曹峰明知故问，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因为...\"林悦的声音越来越小，发梢扫过曹峰的手背，\"那样就能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了。\"
葡萄汽水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而榜单上紧挨的名字，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新的意义。秋风掠过走廊，卷起一片落叶，轻轻落在他们脚边，像是为这个秘密盖上了温暖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