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如织的午后,双叶幼稚园的走廊被烈日晒得发软。林哲的球鞋碾过地面,惊起几只正在搬运面包屑的蚂蚁。他停在锈迹斑斑的储物柜前,金属把手被晒得发烫,打开柜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橡皮、彩纸和孩童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指尖触到那个熟悉的恐龙玩具时,林哲的动作顿了顿。褪色的绿皮上还留着他用铅笔修补的痕迹,尾巴处的绒毛早已秃得七零八落。当他把玩具拽出来时,一个硬物突然从破洞处滚出,在水泥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停在阳光照射的光斑里——是半块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橡皮擦,小熊的笑脸已经被磨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歪歪扭扭的刻痕:“正南哭脸”四个大字深深凹进橡皮,边缘处还残留着褐色的干涸痕迹。
记忆瞬间被拽回四年前的九月。那天的阳光同样刺眼,五岁的野原新之助穿着肥大的恐龙睡衣,在操场上横冲直撞,鳄鱼短裤上的铃铛震得空气发颤。而佐藤正南则躲在滑梯后面,手里紧紧攥着这块橡皮擦,哭得抽抽搭搭,眼泪把前襟洇出深色的水渍。“爱哭鬼的东西归我了!”小新大笑着扑过去,肉乎乎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不知哪里捡来的钥匙,在橡皮上用力刻下标记。
那时阿呆戴着过大的护目镜,摇摇晃晃地凑过来,试管里的鼻涕胶水晃出危险的涟漪。“这个划痕的深度,和鼻涕的粘稠度有关!”他认真地宣布,话音未落,一滴黏液正巧落在“哭”字末尾,将笔画晕染成诡异的弧度。妮妮抱着兔子布偶跺脚抗议,风间推了推眼镜,从书包里掏出小本子准备记录这场“校园事件”,而林哲蹲在一旁,默默把这荒诞又鲜活的一幕收进速写本。
“林哲!你找到宝藏啦!”熟悉的声音突然炸响。小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把抓起橡皮擦,鼻尖几乎要贴上那些刻痕:“这可是我打败正南的战利品!”他把橡皮举向太阳,细碎的屑末从磨损的边缘簌簌落下,在光束中悬浮、旋转,渐渐拼凑出四个模糊的轮廓——歪戴护目镜的阿呆正专注地吹着鼻涕泡泡,细长的黏液在空中拉出晶莹的丝线;妮妮皱着眉头,挥舞着彩笔似乎在画什么;正南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往橡皮上贴创可贴;而画面中央,小新高举双手,扭动着屁股跳着自创的舞蹈。
林哲的呼吸停滞了。他翻开随身携带的速写本,铅笔在纸面快速游走,将这梦幻般的光影凝固成铅灰色的线条。橡皮擦屑在画中化作璀璨的银河,四个歪斜的影子仿佛在星空中跳跃,阿呆的鼻涕丝变成流星,妮妮的彩笔成了魔法棒,正南颤抖的手指定格成温柔的弧度,而小新张扬的舞姿,则成了画面的灵魂。
“原来在这里。”风间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根据光的折射原理,这些影子的排列......”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阿呆抱着装满鼻涕胶水的试管跌跌撞撞地跑来,瓶口的黏液拉出长长的丝线,正巧粘在影子组成的“阿呆”轮廓上,让原本模糊的形象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妮妮已经掏出彩笔,在地面上认真地给影子添上颜色:“这是我们的友谊星图!”小新则趴在地上,对着橡皮上的“正南哭脸”吹气:“现在正南已经不会因为这个哭鼻子啦!”林哲看着眼前闹成一团的伙伴们,忽然发现橡皮擦凹陷的刻痕里,还嵌着几颗透明的结晶——那是阿呆当年滴落的鼻涕,历经岁月竟成了封存回忆的琥珀。
夕阳西下时,林哲将半块橡皮擦重新塞回恐龙玩具的破洞。指尖触到玩具内部粗糙的刻痕,那里还留着小新偷偷藏的糖果纸、妮妮淘汰的发卡、正南不敢送出的道歉信。他知道,这个破旧的储物柜,这块伤痕累累的橡皮擦,还有那些在阳光下飞舞的碎屑,早已把他们的童年,酿成了一罐带着蜡笔香气、混着鼻涕结晶的甜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