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里亚蒂家举办的并不隆重的葬礼上,威廉成功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他成了莫里亚蒂家的次子,而他们家真正的次子被以养子的名义下葬。
对此,爱丽丝保持沉默,毕竟不沉默也不行。
大家都不瞎好吗?
阿尔伯特和威廉长得完全不一样哎!
那都不是脸不一样,那是从发色到瞳色完完全全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唔……都是美人这点除外。
再加上虽然是次子,但也在外交场合出现过多次,并非没有人认识等等多项原因,所以知道威廉和路易斯真实身份的其实不在少数。
不过大家谁也不打算去戳穿,人死都死了,有什么抖机灵的必要。
当贵族最重要的学问不是显摆自己有多聪明,而是会装傻!
既然这三兄弟都已经被公爵大人收留了,并且威斯敏斯特公爵愿意成为这三位名义上的监护人了,那就算现在三兄弟说他们就是一母同胞,大家也会笑着点头称是!
葬礼结束后,在公爵大人并不情愿的眼神中,莫里亚蒂家的三个混小子住进了威斯敏斯特公爵府。
刚一进去,三个少年立刻被公爵拎进了书房,爱丽丝刚想凑进去旁听,就被微笑着的麦克洛夫特拦住了去路。
“今天的国际象棋课马上要开始了,爱丽丝小姐,您今天起码要在我手上坚持五十个来回。”
爱丽丝发出悲叹,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不远处的阿尔伯特回头眨了眨眼睛,示意不需要担心他们,走在他后面的威廉和路易斯也扬起笑容。
这成功让公爵的嘴角下降了两个度,也让麦克洛夫特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一些。
他站在爱丽丝的身后,挡住了眼神和微笑,只是回以近乎冷漠又高高在上的一瞥。
这一眼成功给莫里亚蒂家的三兄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但麦克洛夫特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安静坐在自己对面的公爵小姐身上。
她今天有点过于沉默了。
于是麦克洛夫特先开口说道,“公爵不会为难您的小朋友们,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撑着下巴看他,好像整个脑袋装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不堪重负一样。
“你认为我在担心这个吗,麦考夫?”
难道不是吗?
麦克洛夫特在心里反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不去直视那双让他心烦意乱的紫色眼睛。
“我在担心你,麦考夫。”
爱丽丝的语调微微上扬,她瞪圆了紫罗兰色的眼睛,仿佛在质问对面的人为什么不看自己。
“你看上去心烦意乱,我父亲和你说什么了吗?”
麦克洛夫特有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这并不是因为爱丽丝说错了,恰恰相反,她说对了。
女巫们就是这样,她有时候迟钝的让你无奈,有时候敏锐的让你窃喜。
果然,对面的女巫再接再厉,继续说道,“除了父亲之外,我也让你心烦意乱,麦考夫,你因为我对莫里亚蒂的态度不高兴了吗?”
他想说没有,但他不愿意说谎。
于是麦克洛夫特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父亲提出了让你为难的要求,你可以告诉我,这样我能去帮你回绝父亲,他不会因此对我,或者对你生气的。”
“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不高兴,那你也应该告诉我,我会视情况反思,当然,我不一定会改。”
“但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不高兴的话……”
对面的小女巫沉思了一下,在讨好别人和为难自己中间选择了为难别人讨好自己。
“我还是不一定会改,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的理直气壮,让麦克洛夫特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想笑。
然后他真的笑了,他忍不住用右手撑住额头,用拇指轻轻摁了摁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公主一样,在她的逻辑里,这个世界都是围着她转动的,公爵乐于将女儿养成这种天真娇纵又唯我独尊的性格。
这样就只会有她为难别人,让别人为她心烦意乱的情况,而绝对不会反过来。
而公爵之所以把麦克洛夫特拎进这座公爵府,就是希望他也做这样的人,也围着这位小小姐转动,也拨弄这个世界,让世界围着她转动。
他能拒绝吗?
麦克洛夫特扪心自问。
他能。
如果他想离开这里,那么谁也拦不住他。
如果他想继续留在伦敦,进入政府,那避开公爵后也还有很多办法。
但他想拒绝吗?
麦克洛夫特抬头看向爱丽丝,公爵小姐已经把她心里的话吐了个干净,并且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充分尽到了安慰的义务,然后就理所应当的放松下来,用一种理直气壮的眼神继续盯着麦考夫,等待他的回答,或者说等待他的原谅和安慰。
真是令人惊叹的外貌和性格。
因为外貌太过令人惊叹,所以性格上的尖锐也变成了一种柔软的铠甲,谁会去责怪玫瑰有刺呢?
从这种角度看她,更觉她身上有种捉摸不透的矛盾感,既像个无辜迷茫的孩子,又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天真又残忍,懵懂却可爱。
从感官的角度评判,她是美的。
从感情的角度评判,她是可爱的。
对于情感匮乏的麦克洛夫特来说,可爱几乎是他能够想出来的,在情感上对一个人类最高的评价。
上一个得到这个评价的是他的弟弟夏洛克。
麦克洛夫特扪心自问。
他并不想拒绝。
威斯敏斯特公爵让他过来,希望他能够教导这位小姐,引导她,塑造她,让她更聪慧,更理性。
但在此之前,这位小姐先重造了麦克洛夫特。
他变得更感性,情感也更充沛了起来。
其实细细思索,他似乎也没必要为了莫里亚蒂三兄弟的到来感到莫名的气愤,这本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对于爱丽丝来说,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三个新奇的玩偶,三件崭新的珠宝,三本还没有翻开的新书。
爱丽丝为他们的到来感到高兴,并不是因为这三个人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新”的而已。
人总是喜欢新东西的。
这是人的天性。
等新的变成旧的,一切也就风平浪静,再无波澜了。
并不值得注意,更没有什么生气的必要。
麦克洛夫特对自己这么说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不过是暂住一段时间而已,再加上公爵本人也对莫里亚蒂讳莫如深,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三兄弟就会被扫地出门了。
完全没什么好注意的。
再者,按照时间来说,莫里亚蒂三兄弟里的长子已经在公学就读,次子和三子也该去读书了,他们和爱丽丝相处的时间最多只有假期而已。
而他麦克洛夫特早就毕业了,除了公爵的任务之外,其余时间都长留在公爵府,有漫长的和爱丽丝相处的时间。
所以他实在没必要为此生气。
完全没有必要生气,更没必要因此而不高兴。
麦克洛夫特在心中反复说道,他自己也觉得这些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于是用非常镇定的语气说:
“您多虑了,我完全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心烦意乱。”
似乎为了强调,他又补充了一句,“一点也没有。”
爱丽丝捧着茶杯,看着对面的青年拿着棋子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微微泛白。
看麦考夫现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他下棋的水准应该能下降好一大截了,而且时间也过去了一小半。
哎嘿,今天的象棋课又能混过去了。
爱丽丝压下上扬的嘴角,又喝了一口红茶。
今天也是快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