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里面哭得撕心裂肺的青年,陶利有点儿唏嘘。
宋馈却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你在想什么?”
唐谕想了想,还问出了口,看过去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
宋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在想张忠义的幻象。”
“幻象?你想他的幻象干什么?”陶利觉得面前的人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因为他的幻象有点儿奇怪。”
宋馈的语气里有几分疑惑,“按道理来说,一个人看到的幻象就算听起来很怪异,但那也是看到幻象之人心中最深刻记忆的具象化。
“只不过这个具象化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那么的不可思议,也难以被理解。
“比如说,两个体重身高一样的人就算服用同一种致幻,并且剂计量相同的情况下,有的人看见的可能是长着翅膀四处飞舞的精灵,也有的人会看见史前巨兽在城市里疯狂进攻……等等。
“这些都是他们内心深处恐惧或者渴望的东西。
“张忠义的同乡说张忠义看见有两个人在跟踪他们,要杀了他。但却在隔天,还光明正大的站在窗口前,叫老乡过来,一起看楼下站着的人。
“怎么想都有点儿奇怪。”
“什么意思?”陶利挠头。
【疯子的话可以通过正常人的逻辑去判断么】
他不懂,但是他没说出口,毕竟认识宋馈这么久以来,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倒是一边的唐谕想了下,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张忠义的同乡所传达的意思和张忠义本来想要表达的意思有出入?”
宋馈点了点头,“语言被传来传去的时候,总会带上传话者的主观意识和思想。
“从而就会改变、扭曲了说话人原本的意思,会让两者南辕北辙。
“再加上张忠义处于高压状态,时而清醒,时而陷入幻象,他自己也没有完全表达清楚。
“所以,他老乡所说的未必就是事实。”
他转头看向陶利,“陶哥,我想亲自问一下张忠义的老乡,听一听张忠义原本的说法,方便吗?”
闻言,陶利张了张嘴,他其实很想说凶手已经抓到了,案子已经结了,张忠义的幻象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刑侦查案并不需要了解这么多为什么。
但他看着宋馈的眼睛,却又将它咽了回去。
只能耸了耸肩,下颌微扬,指向了审讯室里面嚎啕大哭的青年,“他不是白天也听到了张忠义的说法,问他就好了。”
宋馈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拇指,给陶利点了个赞。
陶利得意地笑了笑。
当他们来到审讯室的时候,田文因为好奇也留下来旁听。
他对这种新奇的方式很感兴趣。
上次市局开大会,他们都去了,米局就说:“省里领导希望我们一线人员,可以研究出新的办案方式。
“用只是以询问证人,勘验现场,检查物理痕迹为主的传统刑侦手段,融合吸收以心理研究为主的行为分析,动机研判的现代手段,结合两者之间的优点,弥补两者之间的缺点。
“让它们相辅相成,在大案、要案以及疑难案件中发挥出更多更好的作用。
“希望我们年轻一代的干警们可以更进一步,打破以往刑侦技术和犯罪心理相对分开的局面,尽快的培养出一批新型的复合型刑警。”
开始田文还不太服气,他有着传统刑侦警察的傲气和固执。
但这一次破了张忠义的案子,让他意识到了这种新型的侦查方法的厉害,也不由得开始投入其中。
宋馈将手里装着温水的一次性纸杯放到孙恒的面前,打开了扣住他双手的锁,没有阻止对方的哭泣,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对方的面前,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大概是接收到了这种不温不火的目光,孙恒的哭声竟然渐渐地低了下去。
半晌,抬起头,满脸眼泪的看过来。
宋馈温和地又将手中的面巾纸递过去,“擦擦吧,再喝口水,润润嗓子。”
孙恒有点儿惊讶,呆呆地接过纸巾,听话地擦干净了脸,然后伸手拿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随后又有些局促地问道:“能再给我一杯么?”
宋馈点了点头,外面有小警察已经拿了热水壶走进来,倒上水后又退了出去。
孙恒照旧一仰而尽。
他打了个饱嗝,有点儿激动,“你想问什么?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我真的以为他是要杀我的!!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
“冷静点,如果你想再被铐起来,也可以继续激动下去。”
宋馈微微前倾身体,温和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机制的冷然,让这句话听起来充满警告和威胁的味道。
孙恒立刻闭嘴,但他满脸委屈,几乎又要哭出来。
“我想问你,张忠义当天说他看到有人跟踪他的全部的话是什么,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宋馈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和神态。
窗外的唐谕皱了皱眉,眼睛里闪过一点儿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一片沉默代替,恢复如初。
“我……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孙恒有些苦恼,他强迫自己认真地回想起当天的事情,“那天,我和我的同事李晓一同去了工地,那边有些技术方面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差不多在我们到了宿舍半小时后吧,又来了六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张忠义。
“他看起来很紧张,总是回头张望,引得我也向那边看,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确实一直很局促,扣着手指,嘴里也嘟嘟囔囔。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地,而且口音也挺重,我听了个大概吧,他说什么我错了,我也不知道……妈妈……妹…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失去……
“你们——别——
“然后哭起来,就喊别杀我,别杀我!!!
“我被吓了一跳,感觉这就是个神经病,怕他犯病了,发起疯来砍我们。
“还和李晓商量要不要找工头给我们换个宿舍。
“但我没想到……”
孙恒说不下去了,埋头又继续哭起来。
陶利和田文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了宋馈。
年轻人此时眉头紧锁,片刻后转过头来,语气坚定地说:“陶哥,我们去趟张忠义的老家吧?”
陶利眨了眨眼睛,他想打死宋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