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六月十七，日头刚爬上王府老槐树的枝桠。靖王府后厨飘着酸溜溜的香气，林晚晚蹲在半人高的酸菜缸前，手里攥着根枣木筷子，戳了戳缸里泡得发白的白菜帮子。秋菊抱着一捆新晒的红薯粉条进来，竹篮压得她肩膀直晃，瞅见自家小姐鼻尖沾着的酸菜沫，憋笑憋得腮帮子发酸：\"小姐，王爷今儿个下朝早，在暖阁候着您呢。\"
\"候着姐？\"林晚晚直起腰，粗布围裙上蹭着暗绿色的水渍，\"莫不是又想偷师腌酸菜？上次把白糖当盐放，那缸酸菜甜得能齁死苍蝇！\"她伸手抹了把脸，反而把酸菜沫糊得更匀。
暖阁里熏着安神的沉水香，萧玦身着月白常服，指间转着枚翡翠扳指，见林晚晚掀帘进来，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状似随意地咳嗽一声。林晚晚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抓过桌上的绿豆糕就往嘴里塞，碎屑掉在衣襟上：\"大冰块，找姐啥事？莫不是又被御史台那老王头怼得吃不下饭？\"
萧玦放下扳指，目光飘向窗外盛开的石榴花：\"无事。只是见你近日为府中琐事操劳，想......想夸夸你。\"
\"夸我？\"林晚晚差点被绿豆糕噎着，捶着胸口瞪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吧，又想让姐干啥？是不是想让姐去跟你那班武将拼酒？\"
萧玦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得如同在朝堂议事：\"晚晚，你......你像酸菜。\"
\"噗——\"林晚晚一口绿豆糕喷了满桌，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了圈。她叉着腰，杏眼圆睁：\"你说啥？姐像酸菜？咋的，嫌姐酸了吧唧小心眼？\"
萧玦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却硬着头皮继续道：\"没你，本王吃不下饭。\"
这下林晚晚笑得直拍大腿，椅子腿在青砖地上跺得咚咚响：\"哎呦我去！王爷，你这比喻比咱屯子老母猪啃过的苞米棒子还土！酸菜？亏你想得出来！咋不说姐像红烧肉呢！\"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嗤笑声，秋菊躲在雕花隔断后，肩膀抖得像筛糠。萧玦无奈地瞥了眼屏风，对林晚晚道：\"这比喻......是本王让翰林院编的。\"
\"翰林院？\"林晚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掏出手帕抹了把眼角，\"那帮白胡子老学究是不是跟你有仇？咋给你整这么个破比喻！\"她突然凑近，指尖戳了戳萧玦的衣袖，\"说！是不是你偷偷跟他们说姐爱吃酸菜？\"
萧玦沉默片刻，难得有些窘迫：\"本王只是让他们......琢磨些接地气的比喻。\"
\"接地气？\"林晚晚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里的水花乱溅，\"行吧行吧，算你有心。下次换个好听点的，比如......像糖葫芦！甜甜蜜蜜，看着就喜庆！\"
萧玦挑眉：\"你前日还说糖葫芦甜得发腻。\"
\"那能一样吗？\"林晚晚摆手，\"糖葫芦是甜得爽快，像姐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像酸菜......\"她突然眯起眼，\"大冰块，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拐着弯说姐醋劲儿大？\"
萧玦赶紧摇头，情急之下又憋出一句：\"那......你像土豆，炖啥都香。\"
\"噗哈哈哈哈！\"林晚晚笑得趴在桌上，额头撞得桌面\"咚\"一声响，\"土豆？姐成菜窖里堆着的土豆了？王爷，你这情话水平，还不如咱屯子给母猪配种的二柱子呢！\"
窗外的石榴树影晃动，柳侧妃躲在假山后，捂着嘴差点笑出声，却不慎碰落了块碎石。林晚晚耳朵尖，猛地站起来：\"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柳侧妃慌慌张张从假山后转出，水绿色的裙摆在石板路上扫出细碎声响：\"妹妹说笑呢，路过听见暖阁里笑声热闹......\"
林晚晚挑眉，指了指萧玦：\"来得正好，给评评理。你家王爷说姐像酸菜，你说气人不气人？\"
柳侧妃眼珠滴溜溜一转，想趁机挑拨：\"王爷许是觉得妹妹......接地气，如酸菜般......开胃？\"
\"拉倒吧！\"林晚晚打断她，上下打量着柳侧妃精致的妆容，\"就你这细皮嫩肉、酸文假醋的样儿，王爷要真喜欢酸菜，早把你这朵娇花腌缸里了！哪轮得到姐？\"
柳侧妃脸色瞬间煞白，指尖攥紧了绢子。萧玦看着林晚晚叉腰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又赶紧用咳嗽掩饰。林晚晚转头瞪他：\"还笑！都怪你那破比喻，害得姐被人当酸菜坛子！\"
柳侧妃讪讪告退，暖阁里只剩两人。萧玦看着林晚晚气鼓鼓的侧脸，无奈道：\"本王明日便让翰林院重编，定寻个文雅的比喻。\"
\"编啥编！\"林晚晚摆手，突然凑近，在萧玦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姐知道你疼我就行，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再敢说姐像酸菜，晚上就罚你去柴房睡！\"
萧玦耳尖红得几乎滴血，却反手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知道了，下次说你像......像本王的心头宝。\"
\"这还差不多！\"林晚晚得意地扬眉，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过说真的，大冰块，你要是想夸姐，直接说'晚晚真好看' '晚晚真能干'就行，别整那些弯弯绕绕的，姐这脑子跟不上！\"
晚膳时，膳桌上摆着酸菜白肉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林晚晚的眉眼。萧玦盯着翻滚的酸菜，忍不住开口：\"晚晚，其实今日那比喻......\"
\"打住！\"林晚晚眼疾手快，夹起块肥瘦相间的白肉塞进他嘴里，\"再说酸菜，姐就把你扔进后院酸菜缸里泡三天！\"
萧玦无奈地叹气，任由她投喂，眼底却满是宠溺。秋菊在一旁布菜，没忍住笑，被林晚晚瞪了一眼：\"笑啥？再笑就让你陪王爷去翰林院编情话！\"
与此同时，烟雨阁内烛火摇曳。柳侧妃对着铜镜描眉，看着镜中自己精致却僵硬的脸，嘴角勾起抹冷笑。旁边的嬷嬷低声道：\"娘娘，明日太后寿宴......\"
\"急什么？\"柳侧妃放下眉笔，拿起桌上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林晚晚 市井粗话\"，\"先让她得意着，寿宴上自有她哭的时候。那乡野村妇，还想在太后面前出风头？\"
第二日清晨，林晚晚穿着大红花袄在花园遛弯，遇见管家刘嬷嬷，忍不住吐槽：\"刘嬷嬷，你说王爷是不是傻？好端端夸姐像酸菜！\"
刘嬷嬷憋笑，躬身道：\"王爷那是疼您，说您如酸菜般......不可或缺。\"
\"疼我就说点好听的！\"林晚晚叉腰，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再这样，姐就去西市找个卖糖葫芦的汉子，人家嘴甜，准保不说姐像酸菜！\"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书房。萧玦正在看兵书，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朱笔甩到书页上。当晚回房，他盯着泡脚的林晚晚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晚晚，你像......像本王的命。\"
林晚晚差点把脚盆踢翻，水花溅湿了萧玦的裤脚：\"大冰块，你这比喻更吓人了！咋的？没姐你就活不成了？\"
萧玦蹲下身，认真点头，指尖拂过她脚踝的水珠：\"嗯。\"
林晚晚心里一甜，嘴上却道：\"算你识相！不过下次换个吉利点的，比如像元宝，见者发财！\"
萧玦失笑，拿起毛巾给她擦脚：\"好，像元宝，金光闪闪，独一无二。\"
窗外月光温柔，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而远处的烟雨阁里，柳侧妃正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塞进袖中，眼神阴鸷：\"林晚晚，寿宴之上，便是你的难堪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