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格那双被冻原风雪磨砺得如同冰钻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洛迦浑浊的瞳孔深处。他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光芒,如同冰层下掠过的幽影。这个自称洛迦、只剩半条命的外来者,在听到“永寂回廊”的瞬间,那死气沉沉的眼窝里,竟然燃起了某种…**活物**才有的东西。
贪婪?好奇?还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这光芒让卡洛格本能地感到了危险,比面对发狂的冰原巨兽更甚。他肩上的巨斧“冰牙”微微嗡鸣,幽冷的刃光映照着洛迦枯槁的脸庞,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外来者,收起你眼里的鬼火。”卡洛格的声音如同冻土崩裂,低沉而充满压迫。“永寂回廊是部落的圣地,埋藏着先祖的荣耀与警告。那里只有永恒的冰封与死亡的回响,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更不是你这种被‘脏东西’缠身的家伙该去的地方!”
他口中的“脏东西”,显然是指洛迦断肢上那层散发着衰败气息的暗金釉质。这烙印让卡洛格感到本能的厌恶和警惕。
洛迦沉默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枯槁麻木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光芒只是错觉。但他枯瘦的手指,却在粗糙的兽皮下,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仿佛在感受怀中那枚空间核心碎片与祭坛方向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共鸣——那锈蚀铜钥的呼唤。
“卡洛格。”霜语者玛托娜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她拄着骨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洛迦和卡洛格之间扫过,最终停留在洛迦断肢的烙印上,眉头紧锁。“带他去回廊入口。”
“玛托娜!”卡洛格猛地转头,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怒,“他……”
“我知道!”玛托娜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因为他身上有‘脏东西’,正因为他从‘霜喉’的死寂中爬了出来…或许,他就是那个‘钥匙’。”她的话语如同古老的预言,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永寂回廊的冰封之门,或许只有被死亡与异界同时触碰过的灵魂,才能…‘看’见真正的路。”
“钥匙?看见?”卡洛格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显然无法理解萨满玄奥的话语。
“带他去。”玛托娜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转向洛迦,带着深深的警告,“外来者,记住。永寂回廊不是恩赐,是考验,是终结。它吞噬过无数比你强大得多的战士。你若惊扰了沉睡的‘永寂守卫’,或者玷污了先祖的安眠…冰牙的斧刃,会是你最后的仁慈。”
洛迦缓缓抬起枯槁的头颅,浑浊的目光迎上玛托娜锐利的双眼。他没有承诺,没有辩解,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牵扯着颈部的皱纹,如同枯枝在寒风中摇曳。
卡洛格重重地哼了一声,像一头被强行套上笼头的冰原熊。他粗暴地将一件厚实的、带着浓重膻味的白色兽皮袄扔到洛迦身上:“裹上!冻死在半路,省得我动手!”
随后,他弯腰,像扛起一捆柴火般,毫不费力地将洛迦枯槁的身体扛在自己宽阔如岩石的肩膀上。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避开了断肢的伤口。洛迦残破的身体随着卡洛格稳健的步伐起伏,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内腑撕裂般的剧痛和断口处冰冷的虚无感。他紧闭着嘴,将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强行咽下。
沉重的兽皮门帘再次掀起,暴风雪的怒吼瞬间灌满了耳朵。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穿透了厚实的兽皮袄,狠狠扎在洛迦枯槁的皮肤上。他残存的右腿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卡洛格扛着他,大步流星地踏入风雪。部落的聚居地很快被抛在身后,视野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翻滚着铅灰色雪暴的冻原。狂风卷起的雪沫如同沙尘暴,能见度不足十米。卡洛格却像一头精准的冰原狼,在狂风暴雪中毫不迟疑地前进,沉重的脚步深深陷入及膝深的积雪,留下两行迅速被风雪掩埋的足迹。
洛迦被颠簸得意识模糊,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清醒。空间感知受创严重,又被古神烙印压制,只能勉强捕捉到卡洛格身上散发出的、如同磐石般稳固的生命气息和冰原战士特有的、带着寒意的斗气波动。星核碎片在胸口传来持续的微弱寒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提醒他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永恒的寒冬。卡洛格沉重的脚步停了下来。
风雪似乎在这里…**减弱**了。
并非停止,而是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过滤、驯服。呼啸的风声变得低沉、呜咽,如同某种巨兽沉睡中的呼吸。纷飞的雪沫也变得稀疏、轻柔,如同飘落的羽毛。
洛迦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平坦的冻原。
一道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垂直的**冰崖**,如同天神劈下的巨斧,横亘在视野尽头!冰崖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纯粹、仿佛凝固了亿万年时光的**幽蓝色**!冰壁光滑如镜,高达数百米,几乎与低垂的铅灰色天穹相接。冰崖底部,并非坚实的冻土,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向内凹陷的**冰川裂口**!
裂口边缘的冰层呈现出狰狞的锯齿状,仿佛被巨兽啃噬过。裂口内部深邃无比,光线仿佛被吞噬,只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暗**。
而在那巨大的冰川裂口前,矗立着一座…**门**。
或者说,是门的**残骸**。
两根断裂的巨大冰柱,如同巨龙的獠牙,深深插入裂口两侧的冰层中。冰柱直径超过五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铠甲般的古老冰霜。柱身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坑和深深的裂痕,许多地方甚至能看到内部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诅咒结晶!在两根断裂冰柱的顶端,一块同样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的、巨大的、刻满了无法辨识的远古符文的冰晶门楣,歪斜地横亘着,勉强维持着一个“门”的形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亘古沧桑、无尽死寂、以及某种被冰封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气息,从这道破损的冰之门扉中弥漫出来。仅仅是靠近,洛迦就感觉体内的血液流动都变得迟滞,思维如同陷入泥沼。
这就是…永寂回廊的入口?
卡洛格将洛迦如同卸货般放在入口前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玄武岩上。冰冷的岩石透过薄薄的兽皮,瞬间将寒意刺入洛迦的骨髓。
“到了。”卡洛格的声音在死寂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沉闷,他望着那破损的冰之门,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恐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这就是回廊的‘门’…或者说,是它留下的伤疤。很久很久以前,它就碎了。”
他指着门楣上那些巨大狰狞的裂痕和内部暗红的诅咒结晶:“看到了吗?那些痕迹…是‘永寂守卫’的爪印和它愤怒的诅咒。任何试图闯入者,都会惊醒它,然后…化为这冰崖的一部分。”
洛迦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浑浊的瞳孔深处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尝试着将微弱的空间感知探向那深邃的裂口内部。
嗡!
一股强大无比、冰冷到极致的空间禁锢力场,如同无形的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他残存的空间感知!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那感觉,比在相位之门的折叠空间里感受到的压迫更甚!仿佛整个裂口内部的空间都被冻结成了比万年玄冰更坚固的晶体!别说穿透感知,连靠近都如同将灵魂投入绞肉机!
同时,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空间共鸣**,从裂口深处传来!源头正是他怀中的空间核心碎片!而这次共鸣的对象,显然就是那锈蚀铜钥!铜钥的波动在裂口深处显得更加活跃,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正发出无声的、跨越时空的呼唤!
入口…就在里面!但空间被彻底冻结,感知被完全屏蔽!
卡洛格看着洛迦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放弃吧,外来者。连风都吹不进回廊深处,你的‘眼睛’更不可能。没有霜语者的指引和部落的血脉印记,没人能找到真正的路。你看到的,只有永恒的冰壁和…死亡。”他握紧了肩上的巨斧,“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感觉到了什么?别想耍花样!”
洛迦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他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望向卡洛格,枯槁的嘴唇翕动,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我…看到了…**路**。”
“路?”卡洛格眉头紧锁,眼中警惕更甚,“在哪里?”
洛迦没有回答,枯槁的手指却艰难地抬起,指向那破损冰之门后方,深邃幽暗的冰川裂口。
“里面…不是冰壁。”洛迦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是…**甬道**。一条…冰封的…**甬道**。”
卡洛格顺着洛迦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死寂的幽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胡言乱语!”卡洛格低吼,“那里只有坚冰!连部落最勇敢的战士,用凿子凿上一年,也凿不开一尺深的坚冰!哪来的甬道?!”
洛迦缓缓摇头,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幽暗的冰层,看到了卡洛格无法理解的景象。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甬道…不在…冰里。”
“它在…**时间的夹缝里**。”
“它在…**空间的褶皱里**。”
“它在…**等待…那把…生锈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