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啼啼的晏敏和烂醉如泥的新姑爷被请上马车赶出了门。
晏夫人失神坐了半日,才看向地上垂首抽泣的大丫鬟秋云。
“此事,是我晏家对不住你,你若心有所求,尽可以告诉我。你跟随我日久,自是知道我的,断不会说那些哄人的话。”
又叫万嬷嬷出去寻了秋云的父母过来,万嬷嬷上前向着晏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这才退身出了门。
晏夫人面色稍霁,转眼看见晏宁立在一旁,只放缓了声气,叫丫鬟扶了秋云起来说话。
秋云在冬雨和朝露合力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面色煞白,眼中尽是惊恐和慌乱,原本红润的朱唇也失了血色。
晏宁心疼地看着这个平日里跟在母亲身边,总是意气风发的大丫鬟,喉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干噎着不能言。
虽她未经人事,也猜出来秋云遇上了什么,只恨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牲没有半分廉耻,也恨晏敏不仅害了自己,还要拖累他人。
晏夫人与她递了眼色,叫她回避,晏宁起身向晏夫人蹲身一礼,清脆道:
“母亲,女儿也知道逢此事早该回避,只是女儿年后就要出阁,说不定也会遇上许多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还望母亲怜惜,使我在此瞧着母亲如何处理此事,还秋云姐姐一个公道。也叫女儿学一学母亲的行事,他日才不会在关键事情上犯了蠢,也叫身边的人跟着受了委屈。”
晏夫人深深地盯了她两眼,没有再坚持,朝露搬了把椅子过来,晏宁轻声谢过,坐在一旁。
秋云呆呆靠着冬雨站在那半晌,面上神情呆滞,只有眼珠子微微还有些动静。
晏夫人也不催她,静静等着,瞧着她站也不稳,叫朝露拿了小杌子与她坐。
“奴婢求夫人,让奴婢留在夫人身边,一辈子伺候夫人吧!”
忽而,秋云“扑通”跪在了地上,带了哭腔向晏夫人磕头,“咚咚”作响。
“好孩子,且莫如此!”晏夫人忙道,朝露和冬雨上前拉住她,才发现只几下,秋云的额间已是红肿一片。
“万嬷嬷说,那人并未入——”她突然停下,朝晏宁那里看了一眼,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是完璧之身,我与你备下厚厚的嫁妆,帮着寻一户殷实的人家嫁了做个正头娘子,日后时常照拂——”
不待晏夫人说完,秋云连连摇头,本来憋着的眼泪突的便又喷涌出来,哑着声音道:“奴婢再不肯嫁人的,求夫人成全奴婢罢!”
晏夫人后头的话便劝不出口,晏宁瞧着她可怜,不由心下暗叹。
一时万嬷嬷又带了她的父母亲来,秋云依旧如此说着。
无奈,也只好依了她,不过晏夫人也应承了她的父母,日后若她回转了心意,还是许她回家成亲的。
秋云的父母给晏夫人磕了头,由朝露送了出去。
秋云也如了愿,便不再哭闹,只是神情萎靡,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又不肯坐,晏夫人便叫冬雨扶了她回后头歇着。
又朝着晏宁道:“你道是想学着我处事,只是这事儿咱们家先不占理,依着我的为人,必不肯拿了权势去压人。
你秋云姐姐七八岁入府,跟在我身边儿也有十来年的功夫,这回又受了无妄之灾,若她要离了晏府,我必定会动用自己的关系替她谋了好出路。
似现在这般她不肯出府去过那平常夫妻的日子,我也不能再叫她在府里端茶送水。
你同你兄长出去几回,该当知道咱们家有许多处生意来往,秋云自小跟着我,也会习字算账,日后替为娘出面做个传递内外消息的管家娘子也使得,单管某处生意也使得,总要叫她抬起头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让这污糟事儿辱没了她的前程。
既你想学,我便教你,日后你嫁了出去,也会有自己的身边人,你护着她们,她们依着你过活,自不会害了你。旁的,却要你自己思忖,想来常姑姑和苏姑姑应当也教你许多。”
晏夫人一开始说,晏宁便站起来躬身听着,待她说完,对照之前常姑姑教的,她也听出晏夫人话里未尽之意。
这能当着众人的面出口的,一方面是教她,也有些笼络人心的意思,光看朝露听了晏夫人这番话之后,神情越发恭谨便知。
而另一方面,却如常姑姑说的那般,驭下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和风细雨的怀柔手段,便也有雷霆之怒的霹雳手段。
晏夫人身为晏家的主母,手里又把持着偌大的家业,身边服侍的人受了无妄之灾,她所做出的反应,在安抚了秋云的同时,也笼络了人心。
经过常姑姑的调教,晏宁早不是那个乡野归来,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晏夫人的话说了一半,她也听得明白,只柔声应是。
晏谨回来,听说了这回事,气得要拿了剑去打杀了迟泽,好替母亲出口恶气,却被晏夫人拦下。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这回的事说来也是我们自家招来的,何必为了一个畜牲又闹出事情来?且叫他们等着吧,日子长着呢。”
“可是,大妹妹那里——”晏谨皱眉,有心想同晏夫人说把晏敏带了回来。
“各人选的路,各人自己走吧。”晏夫人面上冷淡,不肯多谈,晏谨也只好作罢。
回去同乔氏说了,又惹得她一阵唏嘘,“原我才来时,都说大妹妹是个好的,只我冷眼瞧着,偏偏是素来传言乡野无礼的二妹妹才最是贴心,也肯为他人考虑,如今叫常姑姑教导过后,进退亦十分有度。大妹妹反而总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叫人瞠目。”
晏谨叹气摇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提醒她待孩子出生,定要好生教导,莫要走了晏敏的老路。
乔氏嗔了他一眼,不悦道:“先时母亲曾请了太医来瞧,说妾身肚子里这回怀的是个哥儿,届时有大爷和老爷言传身教,哪里又教不好的?”
晏谨嘿嘿笑了,道他这是为着下回了生姐儿先谋算着,惹得乔氏一脸娇羞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