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青石板路被夜雾浸得发亮，戴瑶和许殇刚从地宫钻出来，迎面便撞上一团浮动的黑雾。
那雾气裹着冷香，待得近了才显出人形——正是前日在鬼市茶楼见过的神秘女子，她身着素色长裙，发间插着与许殇骨簪同款的幽蓝玉饰，在夜色里像块浸透了月光的冰。
\"你到底是谁？\"许殇鬼刃微震，刀鞘擦过地面发出刺响。
他臂弯挡在戴瑶身前，眼尾红痕因怒意泛起血色，\"三番两次出现在我们周围，又提什么'代价'......\"
神秘女子垂眸扫过他袖中露出的骨簪尖，唇角勾起一抹淡得近乎嘲讽的笑：\"地府战神连自己当年签下的契约都忘了？\"她指尖掠过空气，一道幽光在两人之间凝成虚影——是许殇当年跪在九重天阶前的画面，血从额角滴在契约上，\"你用半世轮回换幽冥太平，现在要掀翻旧制，不是在撕自己的契约？\"
戴瑶瞳孔微缩。
她记得许殇提过当年被背叛，但从未说过有这样的代价。
\"改革是为了让鬼民活得像个人！\"许殇声如沉雷，鬼刃终于出鞘，刀刃上的鬼火舔舐着女子衣角，\"当年那些老东西拿幽冥当玩物，现在还要用这种破契约捆住所有人？\"
\"你们所谓的改革，不过是加速毁灭罢了。\"神秘女子退入黑雾，最后一句话像根细针戳进两人耳中，\"当幽冥之影挣脱封印时，第一个被吞噬的......会是你最在乎的人。\"
黑雾散尽，只剩戴瑶握着许殇发抖的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飞几只夜游的纸鸢。
阿翁不知何时站在巷口，白须被夜风吹得乱颤：\"那是幽冥之影的守护者，千年前便存在的......\"他顿了顿，\"她的话，未必全是恐吓。\"
第二日的紧急会议开得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老乌龟盘踞在主位，龟壳上的铜钉撞得哐哐响：\"许战神的改革闹得鬼市人心惶惶！
昨日西市有三家鬼铺倒闭，说是怕新税法太重；北市的鬼差又跟阳间来的商人打起来了——这就是你们要的'新秩序'？\"
大金牙叼着金烟杆，指甲盖大的夜明珠在指尖转得飞快：\"我倒觉得老龟说的在理。
要不就听那些老规矩，税还是按三成收，鬼差也别学什么'文明执法'了......\"他扫了眼戴瑶，皮笑肉不笑，\"总比现在闹得要翻天好。\"
议事厅里七嘴八舌。
有支持改革的新派鬼将拍桌反驳，也有守旧派敲着算盘算损失。
戴瑶捏着探测仪的手青筋微凸，正想开口，却见许殇站起身。
他的玄色大氅垂落如夜，鬼刃在腰间泛着冷光：\"暂停改革可以。\"
\"许殇！\"戴瑶猛地抬头。
\"但不是恢复旧制。\"许殇扫过老乌龟骤亮的眼睛，\"是要查清楚，这些'倒闭'的鬼铺是不是收了旧势力的好处故意唱衰，那些'冲突'的鬼差......\"他目光钉在大金牙脸上，\"是不是有人往阳间商人酒里下了迷魂散？\"
老乌龟的龟壳咔嗒一声闭合一半，大金牙的烟杆差点掉地上。
戴瑶突然笑了。
她走到许殇身侧，指尖戳了戳他紧绷的后背：\"我家战神什么时候学会敲山震虎了？\"她提高声音，探测仪在掌心亮起幽光，\"再说了——\"红光扫过全场，\"要是真停了改革，那些跟着我们修路、开医馆、教鬼童识字的鬼民怎么办？
他们昨天还往我星舰上塞了三筐桂花糕，说要谢我们让他们能挺直腰杆做人。\"
厅里霎时安静。
阿翁扶着拐杖站起来，袖口掉出几页泛黄的古籍：\"老朽查了《幽冥秘典》，幽冥之影并非邪物，是天地间的混沌之气凝聚。
当年封印它用了三件神器：轮回镜、锁魂铃、往生灯。
若能重新封印......\"他看向许殇，\"或许能解了那守护者说的'毁灭'。\"
极北寒渊的冰层比戴瑶想象中更厚。
她哈出的白气刚飘起就结成冰晶，探测仪的红点在冰面下三千米处疯狂闪烁。
\"抓紧我。\"许殇握住她手腕，鬼火从掌心腾起，在两人周围凝成暖罩。
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他拉着她往下坠，鬼刃劈出的寒光将千年玄冰削得碎玉般飞溅。
\"到了！\"戴瑶的探测仪发出蜂鸣。
下方是座被冰包裹的宫殿，门楣上\"轮回殿\"三个字还沾着未凝的霜。
许殇鬼刃一挥，冰墙轰然倒塌，殿内中央的石台上，一面青铜镜正流转着星河般的光。
\"小心！\"戴瑶突然拽着他往旁一滚。
无数黑影从镜中涌出，是被封印的怨魂！
它们张牙舞爪扑来，指甲刮在许殇的鬼火罩上滋滋作响。
\"这镜子在测试我们。\"戴瑶抹掉脸上的冰碴，探测仪在掌心发烫，\"它认主！\"她想起阿翁说的，轮回镜需得\"心无杂念者\"才能取。
许殇的鬼火突然暴涨，将黑影烧成灰烬。
他转身看向戴瑶，眼尾红痕温柔得像团火：\"你去拿。\"
戴瑶一愣。
她知道许殇的执念——对背叛的恨，对幽冥的责任，对她的在乎。
可此刻他眼里只有她，像把最锋利的刀收进了鞘。
她走向石台。
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有孤魂野鬼排着队照镜子，生前善恶在镜中显形；有孟婆笑着往镜中倒水，汤里浮着忘川的花瓣......
\"嗡——\"轮回镜发出清鸣。
戴瑶握住镜柄时，镜面突然映出千里外的鬼市：黑雾正从街角涌出，要吞噬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鬼！
\"快走！\"她拽着许殇冲出冰殿。
许殇抱着她腾空而起，鬼火化作翅膀劈开寒渊的风。
当他们降落在鬼市西市时，黑雾已裹住了三条街，鬼民的尖叫混着东西碎裂的声响。
戴瑶举起轮回镜。
镜面突然射出万道金光，像把锋利的剑劈开黑雾。
被裹住的小鬼\"啪嗒\"掉在地上，糖葫芦滚到戴瑶脚边。
黑雾退散的地方，露出几个躲在暗处操控的身影——是大金牙的手下！
他们见势不妙想跑，却被许殇的鬼刃钉在了墙上。
\"原来所谓的'异变'，是有人故意放幽冥之影的碎片出来搞事。\"戴瑶摸着轮回镜，镜面还在发烫，\"他们想让改革失败，好继续骑在鬼民头上作威作福。\"
周围的鬼民慢慢围过来。
有之前反对改革的老妇抹着眼泪，把热乎的桂花糕塞进戴瑶手里；有跟着许殇训练的新鬼差挺直腰杆，把大金牙的手下捆了个结实。
\"许战神！戴小姐！\"人群里有人喊，\"我们信你们！\"
许殇看着眼前的场景，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戴瑶擦掉脸上的灰，鬼火在指尖跳动得很轻：\"谢谢。\"
\"谢什么？\"戴瑶咬了口桂花糕，甜得眯起眼，\"我可是要当星际首富的人，这点麻烦算什么？\"她晃了晃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又开始移动，这次指向了忘川河上游，\"不过么......\"她挑眉看向许殇，\"第二件神器，该不会藏在更麻烦的地方吧？\"
许殇笑了。
他的眼尾红痕在夜色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鬼刃在腰间轻鸣，像是在回应即将到来的挑战。
戴瑶舔了舔嘴角的桂花糕碎屑，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正沿着忘川河上游跳动，像颗急不可耐的心跳。
许殇已经将鬼刃收进鞘中，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冰碴冻住的发梢：\"先回星舰取些工具，明早出发。\"
可当第二日清晨两人驾着悬浮车驶向忘川时，刚出鬼市东门便被拦住了。
\"戴小姐！
许战神！\"守关的新鬼差跑得气喘吁吁，甲胄上还沾着碎土，\"前面的青冥峡塌方了！
整座山都塌下来，把栈道埋了个严实！\"
戴瑶跳下车，探测仪的红光扫过前方。
原本险峻的峡谷此刻被碎石堆成了山，最大的石块有两人合抱粗，石缝里还插着半截断裂的木梁——那是老乌龟手下常用的玄铁龟纹木。
\"老东西动作倒快。\"许殇指尖拂过一块碎石，鬼火腾起时烧出半枚龟甲符文，\"他派了地脉鬼将动的手，用山体本身的力量制造塌方，连修复都难。\"
\"何止是塌方。\"戴瑶蹲下身，探测仪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
她扒开碎石，露出一截焦黑的缆绳，\"看这个——这是通往忘川上游的飞索，被人用阴火熔断了。\"她抬头时眼里闪着锐光，\"老乌龟不仅要断我们的路，还要断所有可能的退路。\"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起一团黑雾。
神秘女子的身影从雾中显形，素色长裙沾着若有若无的霜，发间幽蓝玉饰与许殇的骨簪遥相呼应。
她的目光扫过塌方的山体，语气比忘川水更冷：\"离幽冥之影彻底苏醒，只剩七日。\"
\"你之前说它会吞噬我最在乎的人。\"许殇向前一步，鬼火在掌心凝聚成球，\"现在又来催时间，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传话人。\"神秘女子指尖划过自己心口，那里浮现出与轮回镜相同的星河流转纹路，\"当年封印幽冥之影时，守护者需以魂为引。
我替它传话千年，也困在这里千年。\"她的目光转向戴瑶，\"你们找到的神器越多，它的封印越弱，可那些旧势力......\"她忽然笑了，\"比它更急着让你们死。\"
黑雾再次翻涌，她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七日后，月蚀之夜......\"
戴瑶攥紧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突然疯狂闪烁，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许殇的鬼刃自动出鞘半寸，刀身上的鬼火映得他眼尾红痕更艳：\"我来清路。\"
他抬手挥出一道鬼火，碎石堆瞬间被烧成赤金，蒸腾的热气在峡谷上方凝成云。
戴瑶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探测仪对准塌方处的岩壁：\"等等——这里有暗河！\"她眼中闪过狂喜，\"老乌龟堵了栈道，却忘了青冥峡的山腹里有条地下河，直通忘川上游！\"
许殇低头看她，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财迷小姐的探测仪，总在关键时候管用。\"
两人沿着戴瑶探测出的暗河入口往下，潮湿的岩壁上还滴着寒水。
许殇的鬼火在前方开路，照亮了洞壁上新鲜的抓痕——是老乌龟派来的地脉鬼将留下的，他们显然也知道这条暗河，却没来得及完全封锁。
\"老东西以为塌方能困死我们，却不知道......\"戴瑶用探测仪敲了敲岩壁，\"遗迹猎人最擅长的，就是找路。\"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暗河深处时，洞外的碎石堆突然发出咔嗒一声。
一块看似普通的碎石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龟甲碎片，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小字：\"勿让神器聚\"。
许殇的脚步顿了顿，鬼火将那碎片烧成灰烬。
他转头看向戴瑶的背影，眼尾红痕里翻涌着暗潮——老乌龟封锁道路的目的，绝不止是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