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仪外壳的焦痕还泛着微烫，戴瑶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盯着仪器屏幕上那串外来代码，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星际黑市听到的传闻——有势力出高价收购地府历史相关的任何碎片。
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早就在盯着他们。
“阿星！”她转身喊住正往殿外跑的青年，“把探测仪的投影功能调到最大。”话音未落，指尖已经按上了仪器侧面的菱形按钮。
机械蜂鸣混着电流杂音炸响，一道幽蓝光束“唰”地冲上主殿穹顶，在半空凝成半透明的光膜。
帛书上的字迹逐渐显影，最上方一行“星际联邦与幽冥司和平共处协约”的烫金大字，像一记重锤砸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广场上原本交头接耳的鬼卒突然安静下来。
几个上了年纪的鬼将踮着脚往前挤，浑浊的眼瞳映着光膜里的文字。
戴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响——这是她在第三块记忆碎片里拼了三天三夜才还原出的关键证据，记载着三百年前地府与星际文明本已达成的和平协议。
“这是谎言！”
尖锐的女声像把淬毒的刀，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戴瑶循声望去，见阿花正挤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这个总爱系着血红色飘带的地府民众代表此刻眼眶通红，发梢的银饰随着剧烈的喘息叮当作响：“幽冥司哪有什么外交文书？我们祖祖辈辈都被星际人当怪物！”
她的手掌重重拍在身边的石墩上，石屑飞溅。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几个被阿花带大的年轻鬼卒跟着喊：“骗子！”“烧了这假东西！”更有人捡起地上的碎石往光膜砸去，好在许殇提前布下的防护结界泛起微光，将石子弹落在地。
戴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见阿花的右手背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和三天前在阿明密室里发现的暗纹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民众易煽动，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
“够了。”
低沉的声音裹着冰碴子砸下来。
许殇不知何时站到了主殿台阶上，鬼面刀斜指地面，刀身上的血痕还未干涸。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裂开蛛网状的细纹，原本躁动的人群像被掐住脖子的鸭，瞬间静了一半。
“验证。”他对戴瑶伸出手。
戴瑶立刻将探测仪递过去。
许殇的指尖刚触到仪器，原本温凉的金属外壳突然泛起幽绿荧光——那是地府本源能量的颜色。
光膜里的文字开始流动，逐渐与另一叠泛黄的纸页重叠。
戴瑶认出那是星际联邦档案馆的封条，连边角的火漆印都和她在联邦博物馆见过的古董文件分毫不差。
“这是当时星际方面的回函。”许殇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三百年前七月十五，幽冥司司主与星际大使共饮忘川水，对月起誓互不侵犯。”他转身看向阿花，“你说这是谎言——那你身上的冥蝶印记，又是谁在你十岁那年，以‘防止被星际人蛊惑’为由烙下的？”
阿花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下意识去捂后颈，却被许殇的目光钉在原地。
人群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好些鬼卒这才注意到，阿花后颈的蝶形印记，和阿明密室里那面“清剿异心”的旗子上的图腾，竟一模一样。
“所以真正的谎言，是有人怕你们知道，我们本可以不用活在阴沟里。”许殇的鬼火突然暴涨，将整座主殿照得亮如白昼。
他举起探测仪，光膜里的两份文件在火光中翻页，露出最后一页的签名——赫然是三百年前幽冥司司主的私印，和星际联邦总统的电子签章。
广场上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老鬼卒颤抖着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原来…原来我们不是被遗弃，是被背叛了…”
戴瑶望着许殇挺直的脊背，喉咙突然发紧。
她知道他此刻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解封部分力量的代价，是每多使用一分，心口的封印就会多一道裂痕。
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盯着人群里逐渐蔓延开的窃窃私语，眼底翻涌着她熟悉的、要掀翻一切的暗色。
“戴小姐！”阿星突然从殿外冲进来，通讯器举得老高，“星际那边传来消息——”
话音未落，戴瑶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瞳孔微缩。
发信人显示是“阿文·星际外交观察中心”，备注栏只有一行字：“即便历史属实，你们拿什么保证地府不会重蹈覆辙？”
许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她。
戴瑶迅速按灭终端，却藏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知道，这场由历史掀起的风暴，才刚刚撕开一道口子。
而更猛烈的雨，还在云后攒着。
阿文的通讯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戴瑶耳膜发疼。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端屏幕的冷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星际外交观察中心的人，从来不会问无关紧要的问题。
许殇的鬼火在身侧明灭，他没有说话，却将手背轻轻覆在她后颈，用鬼族特有的温凉体温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他在试探。”戴瑶低笑一声，指节抵着下巴快速敲击，“说我们靠旧史博同情？那便让他们看看，我们不仅有旧史，还有现在。”她转身冲进偏殿，探测仪被她抱在怀里像抱块烧红的炭，“阿星！把这三天整理的地府现行管理数据调出来，还有上周鬼市的交易流水——对，就是那个用冥币和星际通用晶币双轨结算的账本！”
阿星的发梢还沾着方才跑进来时的露水，闻言立刻扑向全息操作台。
蓝光在他指尖炸开，无数数据流在两人之间交织成网。
戴瑶的指甲在探测仪外壳上敲出急雨般的节奏，突然停住：“把上个月鬼医馆给星际流民治伤的记录也加进去，要带患者的星际公民编号。”她侧头看向许殇，后者正站在窗边，鬼面刀搁在膝头慢慢擦拭，“需要证明我们有能力处理跨文明事务，对吗？”
许殇的刀尖顿了顿，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暗火：“三百年前他们要的是平等，现在他们要的是利益。”他将刀鞘扣回腰间，金属撞击声清脆如钟，“给他们看我们能提供什么——冥河的防腐技术，黄泉的矿脉，甚至是鬼差的空间传送能力。”他走过来，指尖掠过探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这些，比眼泪有用。”
凌晨三点的地府主殿，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戴瑶的眼尾泛着红，却越整理越兴奋：“阿星，把探测仪里的历史影像剪三段——一段是和平协议签署时的月轮，一段是后来被篡改的文书对比，最后一段...”她突然笑起来，“就放今天广场上老鬼卒跪在青石板上的镜头。真实的眼泪，比任何表演都有力量。”
阿星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全息投影里的画面开始快速剪辑。
戴瑶盯着屏幕里那个颤抖着摸向光膜的老鬼卒，喉结动了动——他后颈没有冥蝶印记，是真正被蒙在鼓里三百年的普通鬼民。
“就用这个当结尾。”她按下确认键，短片的最后一帧停在老鬼卒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和平协议”四个字的倒影。
当短片通过星际网络炸开时，戴瑶正靠在许殇肩头打盹。
探测仪搁在两人中间，屏幕上跳动着来自各个星球的转发数据。
阿星的通讯突然炸响，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戴姐！第七星区的医疗星发来合作意向，他们想要冥河的再生药剂配方！还有翡翠星的矿主，说要包下黄泉矿脉的开采权——”
“冷静。”戴瑶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却掩不住嘴角的笑。
她点开星网论坛，满屏的讨论像沸腾的岩浆：“原来地府真的签过和平协议？”“那个老鬼卒的眼泪看得我心都揪了”“所以之前那些说地府是怪物的报道都是假的？”她翻到阿刚的评论文章，标题《地府的“觉醒”只是表演》刺得人眼睛疼，可评论区里全是反驳：“表演能让老鬼卒哭成那样？”“我查了鬼医馆的治疗记录，确实治过我们星区的流民！”
许殇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戴瑶抬头，见他盯着探测仪，原本稳定的绿色荧光正在疯狂闪烁。
仪器顶部的指针像发了疯的陀螺，最后“咔”地一声，精准指向星际地图上的某个红点——那是星际议会大厦的地下档案库坐标。
“怎么回事？”戴瑶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按下探测仪的检测键，仪器立刻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跳出一行血红色的警告：“检测到未公开的历史加密数据，建议立即前往目标地点。”
许殇的鬼火“轰”地窜起三尺高，鬼面刀自动出鞘，刀身映着两人紧绷的脸。
戴瑶摸了摸探测仪发烫的外壳——这仪器自从进了地府遗迹就没这么激动过，上一次还是在发现和平协议碎片的时候。
她突然想起阿文那封冰冷的通讯，想起阿刚刻意忽略的民众反应，想起星际议会档案库里那些锁在黑匣子里的秘密。
“看来。”她扯了扯许殇的衣袖，眼里的光比鬼火更亮，“有人藏了更重要的东西。”
探测仪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指向星际议会的方向。
而在更遥远的星空中，某个加密档案库里，一份盖着“永久封存”印戳的文件，正随着探测仪的波动，缓缓渗出一丝幽绿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