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修的目光在她手指和院子里那只巨大的猩红独眼之间来回移动,足足三秒后,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捅它的眼睛?”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是唯一的生路。”余清歌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眼神一凝,在那张沾着灰尘的小脸上,透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块带着钢筋的水泥板从天花板上砸落,重重地摔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碎石四溅。
这栋楼撑不了多久了。
季宴修的视线扫过那扇紧闭的,不知门后有什么鬼东西的办公室大门,又看了一眼那扇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窗户。
他瞬间做出了决断。“走窗户!”
他大步跨过去,一把将朽烂的窗框整个扯了下来,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二楼的高度,下面是荒芜的庭院,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不知是烂泥还是腐叶的东西。
直接跳下去,不死也得摔个半残。
“我先下去,我接住你。”季宴修回头,对余清歌沉声说道。他的脸上还带着恐惧的惨白,眼神却满是决绝。
“你疯了?”余清歌下意识地反驳。
季宴修没有再跟她废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信我”。
下一秒,他翻身跨出窗台,双手扒住窗沿,身体悬空,然后猛地松手。
“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余清歌心头一紧,立刻扑到窗边往下看。
季宴修半跪在地上,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腿,然后抬起头,冲着她吼道。“跳!”
时间不容许任何犹豫。
余清歌咬了咬牙,学着他的样子翻出窗台,看着下面那个朝她伸开双臂的身影,闭上眼,纵身一跃。
失重感传来,风声在耳边呼啸。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巨大的冲力让季宴修也闷哼了一声,抱着她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双双摔倒在地。
地面比想象中要柔软,甚至有些黏腻,像踩在了一块巨大的腐肉上。
季宴修甚至来不及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就立刻翻身起来,一把将余清歌从地上拉起,将她护在身后。
他们出来了。
也彻底暴露在了那个怪物的眼皮底下。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
那扭曲的笑声不再是戏谑,而是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狂怒咆哮。
整片大地都在颤抖,那棵古槐树上的猩红独眼,死死地锁定了院子中央那两个渺小的人类。
“跑!”季宴修拽着余清歌的手腕,用尽全力朝着古槐树的方向冲去。
脚下的地面开始翻涌,一条条碗口粗的黑色树根如活过来的毒蛇,破土而出,带着尖啸声,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抽打过来。
季宴修反应极快,猛地将余清歌往旁边一推,自己则是一个狼狈的翻滚,险险躲过了一条抽向他面门的树根。
那树根狠狠抽在空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开一道深坑。
“别管我,你先走!”余清歌喊道,她现在的身体就是个累赘。
“别废话!”季宴修吼了回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重新拉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木头,正是之前余清歌给他的那块养魂木碎片。
他将木块死死攥在手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股温润的暖意从掌心传来,让他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点。
“跟紧我。”他咬着牙,拉着余清歌,在无数狂舞的树根中,开始了一场亡命的冲刺。
他们离那棵邪异的古槐树越来越近。
那只猩红的独眼也看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里面交织的,如同血丝般的疯狂纹路。
终于,两人冲到了树下。
所有的树根攻击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进入了某种禁区。
两个人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季宴修抬头,仰望着那只近在咫尺的巨大独眼,那眼睛里充满了暴虐和毁灭的欲望,正冷冷地俯视着他们,像在看两只已经落入蛛网的虫子。
他忽然明白了。
怪物不是不想攻击他们,而是它在享受这份恐惧。
就在这时,那只猩红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对准了他们。
一道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红光,在眼底开始凝聚。
“没时间了,赶紧吧。”余清歌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像一根针刺破了季宴修耳边轰鸣的恐惧。
那道毁灭性的红光已经凝聚到了极致,将整片庭院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跑,是死,等,也是死,那干脆拼一把。
季宴修的目光从那只巨大的独眼上,猛地移回到身边的余清歌脸上。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狐狸眼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催促他行动的决绝。
“我擦!”季宴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一把将余清歌推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那道即将射出的红光。
“你在这待着,别动!”他吼道,声音嘶哑。
就在他准备用自己这副血肉之躯硬抗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前那粗壮扭曲的树干上,几道原本平滑的树皮忽然像活物一样蠕动,凸起,竟在眨眼间形成了几处可供攀爬的落脚点。
是那棵树,是养魂木本身在帮他们。
季宴修的心脏狂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应。“等我。”
他丢下这两个字,将那块养魂木碎片死死攥在手里,转身就朝着树干冲了过去。
他踩上那第一个凸起的树节,借力向上,双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开始了疯狂的攀爬。
他的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全凭一股蛮力和求生的意志。指甲在坚硬的树皮上划断,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里,只有上方那只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猩红独眼。
“季宴修,小心!”余清歌在树下仰头看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身影,在巨大的树干和猩红的独眼面前,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碾碎的蝼蚁。
他明明怕得要死,攀爬的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僵硬,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灼热的能量扑面而来,季宴修感觉自己的眉毛和头发都要被烤焦了。他终于爬到了和那只独眼平行的位置。
那是一颗特别恐怖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只有翻涌的血色岩浆和无数张痛苦扭曲的,属于那些被吞噬的孩子的脸。
“新鲜的祭品……”那只眼睛里,传出混合着无数声音的贪婪低语。
季宴修对上那片血色,童年的梦魇和此刻的绝望重叠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但他看到了,在那片血色岩浆的中心,有一个极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漩涡。
就是那里。
他再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那块沾着他鲜血的养魂木碎片,朝着那片漩涡的中心,狠狠地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