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不知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因为查看了谢令仪的信件得知她如今安全,谢珉一夜好眠,只觉神清气爽。
刚到卯时,她便利落地起身洗漱,将一袭乌黑长发尽数束于脑上,又换上了一身玄色外衫,看上去分外干净利落。
横跨整个后院,她来到了赵蘅芷的闺房门口。
刚抬起手准备敲门,房门就自己打开了。
谢珉抬眼,便见赵蘅芷身着一袭茜色襦裙,站在门口,一只手搭在门上,平日那双灵动的杏眼看上去十分红肿,像两个成熟的粉桃。
显然是昨夜哭过。
她看着谢珉来寻她,又是惊喜,又有些忧虑,嘴唇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
但最终心底的担忧还是让她开了口。
“谢公子……”赵蘅芷轻启朱唇,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昨日父亲……”
谢珉本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昨日被赵怀德和陈氏点破了她的心思后,谢珉如今也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
谢珉神色格外认真地看着对面的赵蘅芷,温声道:“蘅芷不必多言。在我心里你率真可爱、心地纯善,从未有人像你对我这般真挚。”
赵蘅芷脸上飞快浮现一抹红晕,耳尖也瞬间变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谢珉。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木门,葱段般的指节微微泛白。
拽着袖子的另一只手则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蘅芷,像你这般好的女孩,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心上人……”
赵蘅芷身子微微一僵,杏眼圆睁,瞬间便听懂了谢珉话中的深意。
眼圈刹那间红透,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下唇,声音发颤:“难道……难道是因为昨日父亲训斥,你便要与我……断了往来?”
“与令尊无关。”谢珉轻叹一声,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神色:“实是我自身缘故,有些事……难以言说,但我一直都是真心将你当成我的妹妹,我……”
赵蘅芷再也忍不住,大颗泪珠滚落,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眼中的羞愤喷薄而出。
“我明白了……”她哽咽着,猛地一把将房门关上。
谢珉差点躲闪不及,鼻尖擦过门框,鼻梁险些磕到门上。
她后退两步,轻声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只是久久无人应答,便也只能摇摇头转过身去。
想来这件事对赵蘅芷这样爱憎分明的人来说,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怕是只能等她自己想通再好好安抚她了。
思及此,她整理了下衣襟,迈步朝着府外走去。
此时距离衙门上值的时间还早,她便打定主意去药铺买些草药回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她深切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法治社会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虽然她不会功夫,但作为一个仵作,她有的是防身和杀人的手段。
更何况如今她手中有谢家几代人违反人道研究出来的《五毒秘典》,这无疑让她又多了一张底牌。
她打算依照《五毒秘典》上记载的法子,调配些毒药用以防身。
为免惹人怀疑,她决定将毒药与寻常治疗的草药混着购买,这样不仅能制毒药防身,还能备一些常用的解毒或外伤药应对不时之需。
只是一路走到城北,找了好几家药房,都有不少人排在那里抓药。
谢珉急着回衙门,便一路好找,最终看到一家名为“青虬药铺”的药房中人要冷清不少。
于是她毫不犹豫踏入药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百味药材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在谢珉的前方,只有一名打扮相当怪异的妇人正在同掌柜交谈。
那妇人裹着灰扑扑的头巾,身上的粗布衣衫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有些无神的眼睛。
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发红,眼下乌青一片,看上去身体很是虚弱。
“我这几日发热,浑身没力气,您给开点药吧。”妇人声音沙哑含糊,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腕骨高高凸起,皮肤上布满细密的红点,像是被蚊虫叮咬过,又似某种疹疾。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闻言眉头微皱,搭上妇人的手腕仔细诊脉。
片刻后,他又凑近端详妇人的脸色,目光在她泛红的皮肤上停留许久,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提笔在纸上沙沙写下药方。
“柴胡三钱、紫苏五钱,水煎服,一日三次。”
他声音冷淡,将药方递给妇人,便低头整理起案头的药材。
妇人付了几枚铜钱,接过药包,转身便匆匆离去。
她步履虚浮,身形摇晃,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谢珉一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总觉得她这身疹子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公子,您抓药?”老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珉回过神来,神态自若地递上药单,语调平稳:“劳驾,三两当归、五钱茯苓,再要半两附子、三钱天南星。”
她余光留意着掌柜的反应,只见对方扫了眼药单,依然是那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
“公子这几味药……”老者看着手中的药单,甚至懒得提起眼皮看她:“可不是寻常搭配,是家中有人患重病?”
“家叔旧疾复发,大夫说需以毒攻毒。”谢珉不慌不忙的说道。
老者瞥了眼谢珉,没再继续询问,开始熟练地抓药。
称药、分包、捆扎,动作行云流水。
谢珉则在一旁静静观察,见他将熟练的将她要的药材包扎捆绑,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掌柜,我一路过来,今日城北的病患似乎很多,各家药铺都人满为患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掌柜一遍忙活,一边回答:“能有什么事情,秋日转凉,寒热交替,最易染病。不过是些伤风咳嗽,过几日便好了。”
他说话时头也不抬,干枯的手指如同老树枝般灵活地穿梭在百子柜间,抓药、称重、包扎一气呵成,唯有柜台下微微颤动的膝盖,泄露了几分不满。
“可方才那位娘子……”她故意拖长尾音:“瞧着病得厉害,掌柜怎么只给她开了寻常草药?”
话音未落,老掌柜手中的药戥子“当啷”一声砸在柜台上。
他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那妇人是城郊流民,自己身子骨不好,普通的高热都能丧命,自然看起来病得厉害!再说了,她能拿得出几文钱?柴胡紫苏虽寻常,好歹能发发汗。”
说罢,他将捆扎好的药包重重推过来,粗粝的麻绳在谢珉掌心勒出红痕。
谢珉见他不满,立刻将碎银放在了台子上,赶紧提着药包逃离了药铺。
既然掌柜也是个大夫,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谢珉没再细想,匆匆往县衙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