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了百姓，谢珉本想骑马自己回赵府，魏九嶷却强硬的要求送她回去。
他一路脸色都阴沉得可怕，谢珉只当他是心情不好，也没敢吭声。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连车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身旁的谢珉，手背上涂抹过脓浆的伤口格外醒目，让他心中不由得抽痛起来。
他一把握住谢珉的手掌，指腹上多年习武练就的薄茧刺得她的手指有些痒。
她想要将手从他掌心抽回来，却被紧紧握住。
“王爷……”
“我就是看看你的伤。”魏九嶷幽幽说道，从她的药箱中取出烈酒和纱布，替她清理起了伤口。
他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翻涌的情绪，手上的力道却下意识地放轻，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什么珍贵至极的东西。
他生气，气那些百姓的愚昧无知，气他们不懂得谢珉的良苦用心，更气自己为何不能让百姓们完全信任，以至于谢珉要靠伤害自己来维护他。
可同时，那深入骨髓的心疼又将他的愤怒层层包裹，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觉得自己实在无能，身为王爷，却无法保护好想要守护的人，还要让她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去博取信任。
“那些愚民，不信便罢了，何必要用这种方式……”魏九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若不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充满了后怕。
他自觉自己是个卑劣的人，自母妃死后，他就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包括自己。
当时谢家害他，他本就没了求生欲，还是谢停云，对着年幼的他说让他活下去。
即便是背上背弃家族的恶名、即便是受了家里的惩罚。
“活下去”这句话便让他浑浑噩噩的活下来了。
却也只是活成了一个不在意生死、杀人如麻的恶鬼。
可如今，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害怕就这么失去谢珉。
他第一次害怕失去。
在她自证的那一刻，他觉得或许就该冷眼看着这些百姓自生自灭。
若是用这十几万人的命来换谢珉的命，那也是值得的。
不！就算是用天下所有人的命来换，也是值的。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就狠狠唾弃自己。
他害怕，害怕谢珉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害怕她觉得自己冷血无情。
于是，当马车停在赵府门前，谢珉准备下车时，他不自觉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却迟迟不知道该向她说些什么。
谢珉早已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见他脸色依旧难看，还以为他是在为失了民心而烦恼。
“王爷，百姓们只是一时被蒙蔽，待三日后见我无恙，他们自会明白。”她轻声劝慰，试图让他宽心。
然而，她越是这样说，魏九嶷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他不是在意民心，他在意的是她的安危！
可这话他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心底，化作更加阴沉的面色。他只是松开了攥着谢珉手腕的手指，手中残留的温度让他心头有些空荡荡的。
谢珉见他不说话，反而眉头紧锁，猜测自己的话大概是让他更加生气了，连忙转移话题。
她斟酌了一番，还是将心头所想说了出来：“王爷，那个谢令仪……我觉得她是假的。”
这次的下毒事件来得太过突然，让谢珉不禁怀疑起了是否是这个冒牌货按捺不住所作出的行动。
所以她觉得是时候向魏九嶷揭露这件事情了。
魏九嶷闻言，却只是眸色微动，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
“见到她的第一面。”魏九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我故意将她带在身边，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意图，顺便钓出幕后之人。”
谢珉微微有些惊讶，但立刻了然。他一定是因为喜爱长姐，所以将这个冒牌货当成了替身。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劝道：“王爷，若是最后发现真的是她在背后搞鬼，您可不要舍不得。”
魏九嶷听了这话，眸色陡然幽深，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谢珉，问道：“我为何要舍不得？”
谢珉理所当然地答道：“我知道您将她当作堂姐的替身来看，但她终究不是。就算您心悦堂姐，您……”
魏九嶷听了，不禁气笑了，立刻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陈述。
他向前凑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谢珉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委屈：“谢珉，在你心里，我魏九嶷就是这样一个只看皮囊，分不清真假的人吗？”
他的气息喷洒在谢珉的脸上，带着冷冽的香味，让她的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悦你堂姐了？”
谢珉只觉得眼前的魏九嶷格外陌生，她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纯粹的认真与受伤，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谢珉张了张嘴，却发现他好像真没有说过这种话，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他。
魏九嶷见她语塞，心中的郁结稍稍散去了一些，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与失落。
“我从未对谢令仪有过半分情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我眼里，她不过是儿时的玩伴，以及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至于那个假扮谢令仪的人……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将她留在身边才好查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接近我。”
“而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词语，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而我？
谢珉总觉得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但是就在她快要想明白答案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声音冷静地在告知她——你也不过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罢了。
她本想反驳，但是却又想不出反驳的依据。
她从小到大的人生中，除了学习、就是工作，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尔虞我诈。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格外陌生。
魏九嶷的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脸上，他的半张脸隐匿在阴翳之中，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不落的星辰。
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他。或者说，她从来没注意过，原来他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居然是这种表情。
这让谢珉有些不敢看他。
她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说话不知何时也带上了一丝颤音：“既然这样，王爷便早些回去罢，明日早上我们还要查案，我、我先退下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想要赶紧逃离这个暧昧的空间。
只是她刚起身，下一秒，手腕便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
一个站立不稳，她整个人向一旁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