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苏晚棠声音落下的同时,陆淮安开口。
“小心。”
经历了几天的撕喊寻人救援,他低沉的嗓音多了些沙哑。
这声音...不是...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苏晚棠用胳膊肘把陆淮安小臂推开,“谢谢。”
她道了声谢,便埋头跟随部队走入紧张的救援中。
陆淮安抿了抿唇,没有叫住苏晚棠。
来救援的战士们驻扎地在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山坡上。
那里遍地躺着横七竖八的伤员,他们大多数是因山洪暴发来不及逃开的普通群众,在巨大的水流中,遭受撞击受伤,也有小部分是救援途中受伤的小战士们。
山坡下面,浑浊泛黄的洪水像是流动的山丘,冲刷着奋力救援战士们的躯体,他们艰难穿梭着,这边救下一个趴在被洪流瓦解的房梁木上妇女,那头救下一个爬在树干高处的小孩...
失去父母的孩童稚嫩的哭声,劫后余生再次见到亲人的喜悦声...时刻在耳边响起,看得苏晚棠心头一酸。
“这怎么治伤?到处都是泥?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治了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得感染复发?”
“就是。现在雨是小了,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下大,这位置安全吗?再被淹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吧?”
听着前面唱衰的话语,苏晚棠怒从心起。
“这还叫没有下脚的地方?说这话前,擦亮眼睛看看下面在水里泥里救人的战士们,在看看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群众们,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大伙被苏晚棠说得羞愧,低下脑袋,不敢吱声。
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一直看苏晚棠不爽的杨秀。
这两天都传遍了,苏晚棠才不是苏师长的女儿,她就是个资本家小姐!
苏晚棠这样的坏分子,凭什么能嫁给陆营长?
杨秀不服极了!
要是这两天忙,腾不出手,她早就给苏晚棠使绊子了。
杨秀梗着脖子唱反调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谁不知道你男人是部队营长,出了事他肯定会先护着你,我们又没有男人护着,被淹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苏晚棠气笑了:“我男人确实是部队营长不假,也确实参加了这次救援行动,但你瞪大眼睛看看这么多战士,哪个不是个泥人,你倒给我认认哪个是我男人?”
“退一步说,要是我男人真为了救我,而罔顾群众性命,不用等组织处理,我反脚就把他踹河里醒醒脑子!”
走到这地陆淮安。
这话没毛病,他也不会这么做,但怎么听着那么不爽?
杨秀一噎,却还是道:“我不管,我要回医院,我不要在这待着。”
“要回去,自个儿走回去。”
“苏晚棠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让我走回去,我就走回去啊!”
“噢...我知道了...”杨秀似想到什么,“现在各处都是堆积的雨水,你就是想让我走回去时被洪水淹死是不是?”
“苏晚棠,你好歹毒的心!”
这不是明摆的事?这里情况这么危急,她不会觉得还有战士专门开车送她自个儿回去吧?
不等苏晚棠开口辩驳,身后便响起一道男声。
“不想留在这里,我们不强留,但现在灾情严重,抽不出人手,想回去就自己走回去。”
“你...”跟她不是一伙的吧?
没脑子的话没说出来,就被身侧的同事扯了扯袖子。
“好了,你别说了。”
没看见,躺着的人都开始充满敌意地看着她们!
万一...一会儿被揍了咋办?
“请大家伙放心,无论是被淹的群众,还是这里的医护人员,我们一个都不会放弃,除非我们先一步死了,不然一定保证大家安全无虞。”
陆淮安这句话给其他医护人员打了一股强心剂的同时,也赢得了在场被救群众的响应。
“俺们相信你们这些当兵的!那个小战士就是为了救我,才被水冲走的,也不知道...”
“俺也是从水中被救出来的,俺都以为自己死了...”
“俺也相信!”
这些话宛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刚开口杨秀脸上,她低咒一句,随着其他医护人员四散开,开始了救援工作。
苏晚棠上前两步,叫住转身离开的陆淮安。
“这位长官,等等。”
“有事?”
“现在雨小了,我想问下能不能调派一些人手,建个棚子出来,伤口包扎完的伤员,需要一个干净干燥的地方养伤。”
“可。”
“那能不能找些干净的水,伤口也需要清洗,这水源太脏,容易...”
说到一半,苏晚棠也意识到了不妥,这条件上哪儿找干净的水?也就是刚这男人答应得太快,她脑子一热说出来。
只是苏晚棠没料到男人还把话接了过去。
“非要不可?”
他皱着眉,似乎在考量。
那就是有办法办到喽?
苏晚棠眼睛一亮,认真说道:“干净的水源,会降低伤口感染的风险,不易造成伤处溃烂进而引起高烧,而且伤口救治得好,会极大可能避免灾后疫病的出现。”
疫病。
陆淮安知道其中的严重性。
“嗯,我过会儿安排人处理。”
“还有,能不能特别规整一下?区分一下重症区、轻伤区,这样能有效救援,极大程度降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加重病情的伤员。”
“我知道了。”
苏晚棠说得激动,并未发觉陆淮安看向她时,眼底浓重的惊艳。
“还有吗?”
苏晚棠仔细回忆了一遍,摇摇头:“没了。”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晚棠竟从这声简单的“嗯”听出一丝不舍的意味。
苏晚棠觉得自己疯了,摇头把脑海中莫名的想法甩出去,投身在救援中。
“怎么办?怎么办?血止不住!”
杨秀想起什么,眼珠一转,冲苏晚棠喊道:“苏晚棠!苏晚棠!你快来。”
刚把耐心安抚晚一个发高烧的小女孩吃完药,苏晚棠就听到有同事叫她,立马赶了过来。
看了眼杨秀,苏晚棠便收回来视线。
现在这节点,她不会把私怨带过来。
瞄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小战士,又看了一眼止不住血咕咕直流的胳膊,苏晚棠心下立马有了猜测。
她拿出银针包,两枚细针手起刀落般刺进曲池、合谷两穴,同时,她手把上小战士的手腕,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果然是失血过多。
“神了!神了!”在小战士身侧刚被治疗过躺着的大叔突然惊坐起,大喊大叫道:“不流了...”
“刚刚,这护士可是撒了一大把药粉弄了好半天也没把血止住了...还是你这丫头有本事。”
喊苏晚棠过来的杨秀,听到大叔这个话,心底有些不爽。
没想到没为难住苏晚棠,还让她出了一把风头。
还有,这人好没良心,刚刚还是她给他处理伤口的。
“水。”
苏晚棠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认真地接过同事递来有些浑浊的水。
她蹙了蹙眉,接着衣袖遮掩,往里面加了些灵泉水。
希望不会感染...
用水把伤口里的泥渣、碎木渣冲刷掉,苏晚棠又用碘伏擦了一遍伤口,撒上止血药粉,拿出绷带,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针不要动,五分钟后,我过来取针。”
这人明显有凝血障碍,得等药效进入身体,才能取针,不然还是会血蹦流不止。
陆淮安赶来的时候,见到就是这副景象。
下属的话犹在耳畔。
“营长,营长...不好了...”
“刘虎副营长早上救人的时候右臂被木板子刮破了个大口子,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扯了块破布一绑一扎,就继续救人了...可刚营长回来的时候,他突然晕倒了,护士解开破布,才发现血止不住了...”
苏晚棠白皙的脸蛋成了小花脸,可陆淮安却觉得此刻沉着冷静、不骄不躁的她,比平日还好看许多倍。
下属也看见了前面的景象,担忧地问道:“营长,咱们还过去吗?”
刚刚那女护士也包扎了,但是不顶用,没一会儿那白色纱布全被血浸红了。
“不了。”
陆淮安转身,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道:“我交代下去的事办了吗?”
“办了。”
苏晚棠隐约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注视,但回头去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只当自己敏感了,并未多想。
没多久,苏晚棠就接到了战士们送来的干净水源。
她不由有些好奇,但却没时间多想,还有很多病人等着她去救。
一天一夜下来,苏晚棠累得够呛,灵泉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回,用来支撑消耗的精力。
倏地,一只大掌抓住她的手腕。
“去休息。”
他口吻是不用拒绝的霸道。
虽然有些累,但有灵泉水在,苏晚棠觉得自己还能在坚持坚持。
“我还可以继续救治。”
“三个小时。”
“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我还能抗得住。”
“苏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