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一启动,蓄塘队就先用上了“挖掘蚁穴法”:
工匠们拿着铁锹,沿着河道两侧密密麻麻挖出数十个半人深的浅坑当作业点,坑边堆着刚刨出来的黄土,风一吹就扬得满脸都是。
随后众人顺着坑位向中间掘进,铁铲撞击土块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像蚁群筑巢似的一点点拓宽河道底部。
遇上嵌在土里的坚硬岩层,就有工匠拿着小型地雷过来,小心翼翼填进岩层缝隙,点燃引线后喊着“躲远点”,“轰隆”几声巨响过后,碎石裹着烟尘飞溅,岩层瞬间炸开个大口子。
最后再调大明工坊造的掘机与推机过来——
掘机的铁爪“咔嗒”一声扎进硬土,一抓就是半方泥块,推机的铁板则像宽肩膀似的,把碎石、泥沙一股脑推到岸边堆成土坡。
不过短短几天,原本干裂得能塞进拳头的河道,就渐渐显露出蓄塘的弧形轮廓,连风都好像带了点湿润气。
方正化半点没有统领架子,热心得很,每天都带着远征军战士跟蓄塘队一起忙活——
要么扛着测绳帮着量距离,要么搭把手扶着掘机的扶手稳方向,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尘土在下巴尖凝出泥珠,他都顾不上擦。
他对兴庆州这地方多少有些了解,一边挥着铁锹清理碎砖,一边跟身边工匠念叨:
“这里原是西夏的首府兴庆城,当年街上铺子连成片,驼队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多繁华啊!
后来被鞑靼人一把火烧了,房梁烧塌了压在地上,泥沙跟着雨水灌进河道,好些河流都堵成了堰塞湖,好好的地方就这么荒了几百年,渐渐被风沙掩盖,如今根本就没有城池样啦。”
说起西夏的旧事,倒还有段让人记挂的插曲——
西夏人最后的那点骨气,竟不是出自金冠玉佩的王公贵族,而是末代王妃给撑起来的。
当年鞑靼人的铁骑踏到兴庆城下,西夏的贵族们早吓得腿软,一个个缩在王府里盘算着投降,连夏王锡都尔固汗都丢了君王尊严,攥着求和信的手直发抖,满脑子就想靠低头保住性命。
可他的妻子,那位名叫古尔伯勒津的王妃,偏生是块焐不热的硬骨头,见着满朝的软骨头模样,只冷冷地站在殿角,眼神里没半点惧色。
这古尔伯勒津本就是个传奇女子,论起经历,堪称继隋末萧皇后之后,第二个能“帝王双杀”的人物——
而且她比萧皇后更决绝。
西夏亡了后,她被成吉思汗掳去帐中纳为妃子,身上虽裹着绸缎,心里却始终憋着一股不服输的气。
夏王李睍(也就是锡都尔固汗)为了苟活,竟厚着脸皮想把她献出去,换成吉思汗的一丝怜悯,这般没脊梁的模样,让古尔伯勒津打心底里嫌恶。
成吉思汗瞧出了她眼底的不满,或许是想讨她欢心,竟真的下了令,把李睍拖出去斩了。
随着夏王的头颅落地,西夏才算彻底断了根,而古尔伯勒津那口“不肯低头”的气,倒成了这王朝覆灭前,最后一点亮眼的风骨。
她骨子里的烈性一旦燃起来,就再没回头的余地——
既然已经借铁木真的手除了锡都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铁木真也一并了结,既能为西夏报了灭国之仇,自己也能殉国明志,落个干净。
可真到了动手的夜里,她看着铁木真酣睡时还算平和的脸,终究念及他待自己尚有几分敬重,没下那狠辣的死手,反倒让他在梦中“快乐地离开了尘世”。
而她自己,做完这一切后,提着染了薄霜的裙摆,一步步走到黄河边,没半分犹豫就纵身跳了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也给亡了的西夏,画上了最后一个悲壮的句号。
鞑靼人哪里能接受成吉思汗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悲愤像野火似的烧遍了整个军营,他们握着马刀、扛着铁锤,对西夏的城市与人口展开了近乎疯狂的系统灭绝。
城墙被铁锤砸得砖石飞溅,好好的城池拆得只剩半人高的断壁残垣,风一吹就扬起满是尘土的呜咽;
百姓要么被马刀砍倒在街头,要么被绳索捆成一串掳走,哭喊声混着马蹄声飘出几十里;
连藏在深宅大院地窖里的金银、埋在佛堂地砖下的玉器,也被翻找出来,装了满满几十车,尽数运回哈喇和林。
经此一遭,西夏像被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去了痕迹——
原有的国土上,找不出一座完整的房屋,甚至连历代西夏王埋在贺兰山脚下的陵墓,都被鞑靼人用铁锹翻挖得坑坑洼洼,棺木劈成了柴薪,尸骨散在荒草里,连块能辨认的骨头都寻不见。
这段王妃“双杀帝王”的历史,鞑靼人自然绝不会如实记录——
他们怎会让“圣主”成吉思汗的死,跟一个敌国王妃扯上关系?
那些史官握着笔,要么把成吉思汗的死因写成“病逝”,要么含糊其辞说是“天妒英才”,连古尔伯勒津的名字都不敢多提。
可同样被蒙古灭国的波斯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反倒在自家史书里对古尔伯勒津大书特书:
写她如何在成吉思汗帐中隐忍,如何利落了结夏王,又如何带着决绝投河,字字句句都把她塑成了敢向强权挥刀的烈女。
显然,波斯人心里打得是精明算盘:
抬高古尔伯勒津的形象,既能狠狠贬低成吉思汗的“英明”——
连个女人都没防住,算什么草原霸主?
更能打击鞑靼人的嚣张气焰——
你们引以为傲的“圣主”都栽在敌国女子手里,又有什么脸面在西域耀武扬威?
按说鞑靼人当年对西夏动了亡国灭种的心思,连帝王陵墓都翻挖得底朝天,早该把能搜刮的财富抢得一干二净才对。
可谁也没料到,蓄塘队用“挖掘蚁穴法”在各水系底部作业时——
工匠们蹲在浅坑里,一锹一锹往下刨着河泥,这本是开塘的寻常步骤,铁铲却突然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扒开湿泥一看,竟露出块如磨盘般大的金块!
泛着沉郁哑光的黄金在阳光下一晃,晃得人眼晕,接着往下挖,金块越来越多,有的还沾着河底的青苔,甚至混着镶嵌着红宝石的珠串、雕着缠枝莲的玉饰,显然是当年藏在河道深处、没被鞑靼人发现的西夏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