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以李瑜婷为首的百多名弟子在苏思若帮助下分头混入城内,范子瑜和项羽带着剩余的几十人一头钻入山林,在距离城头十几里外的一个山头扎营。
这里是范子瑜精挑细选的地方,可以同时观察广源城和星沉海。如今这个局面蓬莱是肯定要进的,不过需要和木求鱼打个招呼,避免双方误解。
而入城省亲的队伍得由苏思若跟着跑一趟,至少保证这些人可以在三日后出城返回。
而吴语伦等人则需要驻扎在这个位置,观察蓬莱、广源城乃至星沉海的动向,随时给出支援。因此这个大本营附近被范子瑜以自己设计的各种迷阵禁阵围绕,至少圣阶以下很难察觉这山头密林里藏着一小股人族战士。
萌萌垂头丧气地坐在范子瑜肩上,想着心事,怏怏不乐。
欧阳海倚靠在一张躺椅上,脸上却一反常态地有些兴奋:“飞船是长什么样子的?这次必须带我,别想把我丢在楚门里,我也可以操作楚门秘钥的。”
项羽根本不拿正眼瞅他,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说道:“你现在有啥用?能打过祝青还是成康啊。我们是去探险,是去援救,带你个拖油瓶算什么事?”
欧阳海闻言躺倒,一脸生无可恋:“唉,当初有求于我的时候,就叫我阿海。现在看着我废了,又叫人拖油瓶。”
项羽打个激灵,摸摸身上涌出的鸡皮疙瘩,看向萌萌:“你给他看古早视频了?”
萌萌头都不抬,想着心事,直愣愣回道:“没有。”
范子瑜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有些神思不属。听着欧阳海念叨,他下意识摸摸鼻子,说道:“今天听那个什么境灵说有缘者居之,也就是说进入蓬莱的机会是随机的。阿海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不要参与了。”
欧阳海听他这样说,无奈地撇撇嘴,也没有反驳。
蓬莱在今日下午那次现世之后,就不知消失到何处。木求鱼也随之消失不见,诡异的是早上先一步出发去找木求鱼的朱飞飞也不见踪影。
虽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她隐晦说过蓬莱与建舟娘娘有关,这就不得不让范子瑜警惕。
能让鲲鹏圣祖跨越万里而来,能让木求鱼为之苦苦寻觅三十年,更有女娲七号的紧急求援信号,蓬莱的水比想象的深得多。
范子瑜身在局中,却有一种被命运推动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被命运波澜推向未知的感受,这让他想起曾经面对白泽的种种遭遇。
不对,白泽?
想到这里,范子瑜瞳孔放大。已知城内黄昱是烛龙白泽的棋子,蓬莱恰好出现在这里,而自己一行人也冥冥中被指引到此,岂不是说这事背后很有可能有白泽的手笔。
他一拍大腿,长身而起,郑重道:“我们要保持低调,迅速联系上朱飞飞,我觉得蓬莱这事没这么简单。”
说罢,取出一根鲲鹏鳞羽,对着他念诵几句,那根羽毛就一寸一寸消失在空气中。
几人见他神情,也不由得肃容正色,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空气中荡起涟漪,此处空间像是被人撕开一个口子,一颗小脑袋就从夜色中突兀地钻了出来。朱飞飞左右看看,“呸”一口吐出嘴中海水,对着众人打个招呼,从空间裂缝中跳了出来。
她看着树林中布下的阵法,啧啧点头,赞道:“爹,你这个布阵水平增长不少。要不是有羽毛指引,我还真没发现这里有个军营。”
范子瑜见她来到,将自己猜想一一说出,并强调自己第六感察觉到的不妥。
朱飞飞知道他这项能力,顿时相信了七八分,有些苦恼的开口:“其实,如果白泽一人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对蓬莱最感兴趣的是烛龙,他才是我来此的原因。不过若是他们联起手来,我就只有去找些帮手了。”
范子瑜脸色有些难看,虽说现在他们这支队伍实力很强,就算是一般的妖圣也不放在眼里。可是有没有掌控法则,有没有明确自己的道,才是区分圣王实力的主要标准。
而十二圣祖,据说所掌握的道则法规,已能影响世界运行,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比如白泽的福祸相依,鲲鹏的风雷空间,凰华的阳极孕生,都是他们见过的顶级法则。就连理解都很困难,何谈对敌破解。
如今已知白泽和烛龙联手,就连鲲鹏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寻找帮手。他目光一动,问道;“与木求鱼谈得如何?”
小姑娘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气得眼睛鼓起,怒气冲冲说道:“小辈好不懂事。非说这蓬莱乃是他不惜性命必须要进去的,谁要敢阻拦他,他就神挡杀神。对我都防着一手。”
朱飞飞苦恼地挠头,说道:“而且我怀疑不止烛龙白泽,其他圣祖也会插一手。可惜凰华不肯来。”
范子瑜知道两人关系密切,同为娘娘拥趸。眼睛一转,不动声色又问:“那娘娘若是亲身来此,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朱飞飞苦恼地摇摇头,信口答道:“娘娘只说蓬莱之秘非同小可,要我盯着点烛龙。她好像这两年被什么事情困扰,经常找不到她。”
范子瑜点点头,顿时觉得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
项羽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大概情况,认真道;“娘娘不能再找些圣祖来帮你吗?”
朱飞飞听到这个问题,警兆顿生,翘着鼻子看看众人神情。见大家都很坦荡,这才摸摸下巴坐了下去,低声道:“如今也不必瞒着你们。当日与楚阳一战之后,圣祖们就与娘娘有些离心离德。烛龙当时曾号召几位圣祖共同对抗娘娘,后来才被娘娘夺去他双目作为惩戒。”
几人第一次听说这等隐秘,一时都屏气凝神,就连萌萌也收回思绪,紧张得瞪大眼睛。
“十二圣祖当中,我...外祖、凰华、空空是坚定不移站在娘娘这边的。毕方属于凰华一系,也能算友军。还有个号称中立到底的陆吾,可以不去管他。”
听到这句欲盖弥彰的话,欧阳海差点岔气,咳嗽好几声后按住胸口。项羽鄙夷地瞧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小丫头,神情格外认真。
“烛龙应龙两兄弟有不小班底,饕餮穷奇都是他们一系。白泽与他们若即若离,有个铁杆拥趸夔牛。十二圣祖之中,只有新晋的木求鱼立场难明。虽出身龙族,但与自己父亲又有血仇。若是当年的玄武还在,那肯定站在我这边。”
几人听到后来,都觉得这次蓬莱之行山雨欲来风满楼,说不得就有多少千年王八万年龟要在这事当中露面。
范子瑜记下几个要点,问道:“那当年为何要对付楚阳,怎么会有九位圣祖动手?”
朱飞飞看一眼自己的便宜老爹,咂着嘴说道:“娘娘说楚阳所领悟的道则对本世界有益,准备分享一些权柄给他。烛龙很生气,就说要挑战楚阳,撺掇了不少人出手。娘娘因为曾经许下的承诺,放任他行动,因此后来就被他凑到九位之多。”
范子瑜扳着手指,数道:“凰华、你...老祖、元空空、陆吾、毕方、玄武,这都多少个了,你们也会违逆娘娘意思?”
朱飞飞有些恼怒,说道:“不知道别瞎逼逼。那时候娘娘只说她不会阻止竞争,是我和凰华自己决定不蹚浑水。空空所走斗战之道容不得他不去。当时圣祖之中本来有十位都要参战,四灵全部被说动,只是陆吾临时变卦失期,导致他们的四灵战阵不成,当场折了朱雀青龙。后来又被楚阳斩了梼杌。”
她的小脸上挂着一丝后怕和怀念,缓缓说道:“从那一战以后,玄武深恨陆吾,就此藏在星沉海不问世事,甚至连木求鱼的挑战都没应对。白泽推选夔牛,毕方接替朱雀,烛龙推荐穷奇接了三个陨落祖位,只是四灵却再也没了凑齐的一天。”
说到这里,朱飞飞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丢下一句去寻帮手便再次消失。
几个人努力消化他带来的讯息,都被这千年前的史诗一战所震撼。
一个人类靠自己修炼出的道,竟能与九位顶级法则拥有者对抗,甚至杀死其中三人。而他所留下的神器碎片又再庇佑人族千年。
这个楚阳,当真让他们思之想之,为之心折。
项羽只觉大丈夫当如是,不由痛饮几大碗米酒。
欧阳海虽然大致知道一些历史,但听到当事人介绍个中内情也觉心神激荡。轻轻叹一口气,看向范子瑜,问道:“师妹什么时候回来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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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之上,齐云天的洞府已不算最高,陆续有千桑山、丹鼎派和大泽的新洞府开凿在上方。
洞府之内,齐云天眼神爱怜看着自家徒儿,笑容勉强:“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这几日城里戒严,这帮孩子只要不惹事,应无大碍。你这次回来,会待几天?”
苏思若看着苍老的师父,不自觉心中也有些酸楚,几年未见,老头脸上皱纹更多更深。按理说,元婴修士想要面容年轻有无数种方法,可是齐云天心中负累难以消解,竟是一年年如凡人一般老去。
她握住师父有些干枯的手,轻声道:“师父,我是将这些孩子托付给你的。我准备去蓬莱看看。”
齐云天眼中精光四射,倏然转头:“蓬莱不能去。”
苏思若咬紧下唇,抬手轻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说道:“师父,我必须去。”
“不能去。”她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急促响起。
苏思若茫然回头,却见师父洞府外走进三人,却无弟子通报。定睛望去,认出说话之人是师祖骆紫阳,慌忙躬身行礼。
骆紫阳相貌粗豪,说话声音极大。将苏思若上下看看,赞道:“不错,已经迈入若缺境了,这一辈弟子当中,你应该是最快成婴的。”
苏思若再次点头,将目光投向师祖身后。骆紫阳这才醒悟,哈哈笑着为她介绍:“这位是本门传法首座陈实,如今人族第一高手。那位是他弟子欧君年,被天中城推选为初代人皇。”
“人皇?”苏思若好奇回道。
一直以来,只听说妖族圣祖可以称皇,怎么人族之中,也能立人皇不成?如今推出这位人皇,又是什么意图呢?
陈实对着苏思若和颜悦色的点头,说道:“如今人族局面,凡人对修士的不满日渐加深。为了能将人族团结到一起,我们便在天中城中推行人皇治政的新政策。表面上将人族和修士之间权利切割,缓和双方的矛盾。”
苏思若好奇看向陈实身后那个看上去有种独特魅力的中年读书人,感受到他强大的神念和深不可测的修为,心中凛然。问道:“人皇也是位大修士?”
陈实摸着胡子,自得道:“我这弟子,元婴期就领悟到一丝法则之力。所拥有真假变幻之道,最是方便统御人心。”
苏思若一颗心如沉海底,真假变幻之道,听上去就知道打的是欺天瞒海的主意。却见这个中年人脸上绽放亲切笑意,问道:“苏师侄何故想去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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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摇山中,奇峰之上,四位华服老者围坐一圈,身旁头戴冠冕服侍在侧的乃是妖族圣王夫诸通海。
当中两位围坐棋枰两侧正在对弈,一位须发皆白脚穿木屐,另一位身着黑衣锦服,以黑色绸带遮蔽双目。正是白泽和烛龙两位圣祖。
旁边两位围观的,一位样貌忠厚,浑身上下透着如山伟力的是夔牛。另一位侧身躺卧邪气凛然,手中拿着一颗斗大夜明珠的就是应龙。
四位圣祖齐聚,只把一旁服侍的通海吓得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
烛龙双目已盲,不去看棋盘,却每颗棋子下得如天外飞仙,攻守之间自有大气磅礴。白泽的棋势却是步步为营锱铢必较,招法拙朴,似有愚形。
过了一会儿,白泽弃子,慢条斯理地说道:“烛龙圣祖好棋,端的是气吞万里如虎。”
黑衣烛龙轻笑一声,放下手中黑棋,言道:“无非是先行一步,抢占了先机罢了。白祖可愿助我?”
白泽面容轻松,看着烛龙微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烛龙哈哈大笑,如夜枭一般的笑声划破夜空。
应龙百无聊赖地撇撇嘴巴,随手从盘中取出一粒葡萄。夔牛对棋盘之事仿佛一无所知,只是腼腆挠头。
唯有通海额头有汗水流下,双股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