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欧阳海率先发现了踽踽独行的苏思若,飞一般向对方奔去。待到近前,发现师妹身上还背着一人,不是范子瑜又是何人?
欧阳海慌忙上前,大喊:“师妹,我来助你。”
苏思若停下脚步,犹犹豫豫转头看来,双目无神。明明欧阳海已不过几十米之遥,她却像是看不见一般,嘴巴嘟囔几下,自言自语说道:“又幻听了。”
欧阳海看出她情况不对,奔行更快。待到苏思若身旁,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喊道:“师妹,我是欧阳海,子瑜交给我。”
苏思若乍一听到熟悉声音,肩上一松,整个人也突然失去力气,向前扑倒。
欧阳海刚刚接过范子瑜,发现她动作不对,一把扯住。苏思若打个激灵,伸手护住身前口袋,疾呼:“萌萌在里面,还要想办法救子瑜。”
小狐狸看出苏思若是心力交瘁之下,人都恍惚了,便从手上渡去一道灵力。没想到灵力入体,苏思若金丹受激而起,不停吸收着这股灵力。
欧阳海定下心神,张开额间竖目,定睛望去。只见苏思若一颗金丹跃在胸口,有黑气萦绕其内,再看看范子瑜病入膏肓的模样,知道一切因何而起。
他轻叹一声,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向师妹体内送去。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呼喊:“前边可是子瑜兄弟?”
欧阳海闻声望去,认出是猫妖喧泫,心中一松,招手呼唤:“这边,我们在这边,子瑜受伤了。”
喧泫在雪地中纵跃极快,几步就蹿了过来,看到场中情形,面色一变。慌忙抢上前去,先把范子瑜接了过来,好让欧阳海专心救人。
他莫名发现这只狐狸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站在那里如渊渟岳峙,自有一番宗师气度。而原本身上的惫懒之气尽去,一身妖力也变得深不可测。
知道其在蓬莱之内必有所获,也不多想,只是细细查看范子瑜的情况。
这位老朋友虽然身上有战斗痕迹,却没什么明显外伤。神识入体之后,五脏六腑干干净净,也看不出什么内伤。喧泫眼睛一转,想起相柳,难不成是疫病?
对于医术他一无所知,只能悻悻袖手。
不一会儿,苏思若幽幽醒转,只是面如金纸,气色依然萎靡。见到二人就像看到救世主一般,用手指向山顶那个造型古怪的飞船,说道:“只有到那里,才有可能救子瑜。他是被相柳的瘟疫影响,脑疾复发。”
欧阳海悚然一惊,他是知道教官这个毛病,被项羽不知道骂了多少回,顿时意识到问题严重。便与喧泫二人换着背起范子瑜,扶着苏思若,加速向峰顶爬去。
两个圣阶以上的生力军加入,行进速度提高很多,不过一个小时,就爬上山顶。恰在此时,天地间响起童子声音:“蓬莱此次开启已到时间,即将在十息后关闭。要退出者尽快捏碎信物,下次开启将在三十年后。”
几人互相看看,苏思若面容坚毅,说道:“师兄,喧圣,你们先出去吧。子瑜这个毛病,在外面也找不到解法,只有在那艘船上想办法。”
喧泫惊奇道:“那是一艘船?”
苏思若点点头,其实她并不确定外界有没有解救办法,但是这些年与范子瑜互通鸿雁,对他们的来处非常好奇。知道那里是一个科技极度发达的地方,加上萌萌说飞船里有解救方法,她就深信不疑。因为她知道,哪怕他醒着,此时此刻,也会坚持找到飞船。
几人没有多做商议,喧泫、欧阳海都选择留下。
只听天地之间一声轰鸣,蓬莱关闭风雪骤消,整个山峦跟着巨震,几人都有些站立不稳。紧接着,远处有一座火山颤抖几下,飞出几滴岩浆,而几人脚下,则生出一座碧蓝湖泊。
欧阳海轻叱一声,说道:“脚下是幻境。”接着眉间独目射出一道白光,湖泊消失不见,却在不远处露出一具妖尸。
这妖生前应该是一只鲤鱼,身上已经干瘪,就连鳞片也毫无光泽,一丝妖力也无。只是她身上衣物犹在,两只前鳍依然是手臂模样,有些奇怪。
苏思若走上前去,在她胸前摸出一纸信笺,字迹娟秀。几人匆匆看完,都是不胜唏嘘。
原来这鲤鱼妖就是鱼小楼。这信里除了几件往事,其余全部都是她对爱侣的相思之情。他们这才知道,鱼小楼为了一枚道果,竟在蓬莱内苦守三十年的故事。
当年鱼小楼被应龙嫌弃,非得鱼小楼不用妖力,纯以肉身越过龙门以鱼化龙,才同意她和囚牛在一起。
鱼小楼当时已修到王阶,算是鲤鱼一族中顶尖的天才。却为了能和爱人生活在一起,不管不顾纯以肉身尝试,最终不幸失败。当时囚牛正在闭关渡劫,却不知外界发生何事。
鱼小楼跃龙门不成,身受重伤,更被囚牛几个兄弟侮辱,破碎道心,境界跌落。
鱼小楼性格坚毅,不肯向应龙低头。最终避开囚牛,远赴星沉海寻找成圣契机,被她在海底找到蓬莱,进入其中。可惜她在星沉海中屡遇强敌,身上受伤,乾坤袋也丢了。在蓬莱内发现道果,一咬牙就挺了三十年。每每熬不动时,就会在信纸上写字,让自己有几分寄托。
读到此处,几人都有些心情沉重,苏思若甚至红了眼眶。
喧泫已在旁边挖出一个巨坑,准备收敛这位鱼妖尸骨,却在她手里摸出一个古怪黑色长条,上边花花绿绿几个按钮。他何时见过这种东西,随手把它丢在一旁。
就在这时,鱼小楼尸骨突然化为丝丝灵气,被蓬莱仙山吸收。就好像她遗体不化纯是为了那黑色长条一般。
苏思若拿着信笺,茫然若失,只有欧阳海瞬间醒悟,从旁边地上捡起这奇怪长条。
这东西非金非铁,拿在手里很轻。上面有几个按钮,旁边标注的符号几人都看不懂,翻到背面,平平整整的磨砂面上,几个娟秀小字,正是鱼小楼手笔——蓬莱至宝。
几人面面相觑,苏思若将这东西翻转过来,仔细观察,隐隐约约有所猜测。
四个按钮分白、绿、黄、红,井然有序,只是不知其中意思。唯一红色按钮上还有个骷髅模样,几人都能猜测出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思若小心翼翼按下白色按钮,却见一道网状绿光从方块一头射出,一个古怪的声音说道:“检测权限,检测权限。使用者请进行面部识别或瞳孔识别。”
苏思若连续听了几遍,猜出其中意思,慌忙将这绿色光网投射到范子瑜脸上。
“正在识别。识别成功,已确认身份。火种计划随队中尉教官范子瑜,你好,请输入口令。”几人听到这古怪长条盒子竟然认得那青年,都是一阵狂喜。可是口令又是什么,范子瑜在昏迷中,怎么输入口令?
苏思若又将萌萌从胸前取出,放在绿色光网之前。
“非法数据,权限未知,这个机器人不在序列之中。”
就在这时,萌萌“嘤咛”一声,张开双眼,像是刚刚睡醒。谁都没有发觉,在她体内那枚珍贵芯片,被绿光照射之后,发出点点光芒,犹如星空银河。
她四下张望,一一辨认出众人,直到看到软倒在地昏迷不醒的主人,才完全清醒。她睁大眼睛,看向黑盒子,面色威严:“你不认识我?”
绿色光网再次扫过她的双瞳,依旧是同样的话语。萌萌这才想起自己的身躯全部是新造的,哪有什么数字识别。心中一动,念道:“打开数字秘钥,我有权限密码。”
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这黑盒子是什么玩意,居然能和萌萌对话。
不一会儿功夫,萌萌就取得权限。她一本正经,按下绿色按钮,口中喊道:“启动飞船。”
没有任何动静。
黑盒子里的机械声变得小了很多:“无法启动,也无法自毁。”
萌萌这才醒悟:“都坏了?”
“只能开关舱门。”
萌萌没好气地敲敲黑盒子,骂道:“废物,那指明位置。”
三个伙伴看得云里雾里,只能从发音上猜测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就见黑盒子一道绿光射出,指向位置竟在几人身后的巨石上。
苏思若茫然指向更高处的飞船:“不是在那里吗?”
欧阳海神色严肃:“那是幻像。”
喧泫虚空握住扣阙,一剑砍向巨石。另外三人齐声大叫,已经阻拦不及。
却见那巨石被工工整整切成两块,而后边山体上却一丝痕迹都没有。猫妖喧泫控制力度已经完全收发随心,感受到一点空档就能恰到好处的收力。
他走上前去,推开巨石,露出一条长长甬道,招呼众人:“走吧。”
背起范子瑜,几人鱼贯而入。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山腹之中被人挖出一个大大空间,斜上方露出天光,看形状应该是飞船掉落时砸出的大坑。
石室里显然有人居住过,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现在积满尘土。不但有床榻还有一张巨大书桌,满满当当堆着一些书籍图纸。
萌萌进入之后对其他都不在意,只是盯着石室中间的飞船残骸流泪不已。这具飞船只剩前面半截,后边巨大的储物仓已经不知所踪。各种电板线路歪歪扭扭地吊着,看上去惨烈至极。
萌萌平复激动心情,几步窜上舷梯,熟练地打开舱门,嫌弃般地将那黑匣子甩在一边。“只剩半截了,还需要你开什么门?”
驾驶舱里一片狼藉,还有斑斑血迹。萌萌熟练地在一个隐藏镜子后摸出一张身份卡:“博物管理员,楚阳”。
萌萌愣了半晌,将这卡片递给身后欧阳海。欧阳海细细念去:“楚阳?”他神情一变,看向萌萌,“会是那个楚阳吗?”
听到楚阳名字,喧泫再顾不得范子瑜,将他随手放在过道里一张椅子上,就要过来看。
哪知道范子瑜坐上那张椅子,竟然噼噼啪啪放出蓝色火花,整个飞船晃晃悠悠动弹几下,打开了所有灯光。
喧泫吓了一跳,脸上的毛都浮起,慌忙一把抱起昏迷中的范子瑜,这才发现椅子上扔着那个黑盒子。也不知触碰到了哪个按钮,将飞船上的备用电源打开。
萌萌推开众人,狂喜着跳出,对着黑盒子狂吼:“备用能源还能用,怎么不早说。”
黑盒子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被压坏了。萌萌定定神,转头跑到驾驶位上,颤抖着按下几个按钮。只听“嗡”一声,飞船颤抖几下,发出即将散架的呻吟,吓得萌萌赶快关闭了无关紧要的系统,只是愣愣等着主屏幕亮起。
不一会儿,众人面前现出一块蓝色光屏,有一串串数字想水流一般在屏幕上划过。众人都被吸引目光,好奇地围在萌萌身后。喧泫小心将那张楚阳的身份卡片收在怀里,眼中满是惊喜。
过了一会儿,蓝色屏幕停止,亮出一段众人都不认得的字符。
萌萌随意敲击几下,那段字符变成大家都识得的文字:“你是谁?”
萌萌犹豫半天,抠抠头顶蓝发,小心翼翼敲下自己的名字:“杜萌萌。”
“认证...认证...认证不通过,主系统即将锁定。”
萌萌大怒,狠狠一掌拍击在屏幕上,对着身边苏思若吼道:“把子瑜抱进来,放在这里。”众人这才发现有人被丢在外边,慌忙将主角抱进来。
萌萌让出位置,又在键盘上敲击:“目前权限最高人员陷入昏迷,我有秘钥,需要启动特别预案,请绕过防火墙。”
一道蓝光射出,在范子瑜脸上停留半天,紧接着弹出一个窗口。随着萌萌输入一串十六位的密码,屏幕上变幻了风格。
整个飞船的残破外型显示在屏幕上,随着萌萌手势还可以翻转、放大、缩小。欧阳海看直了眼睛,有些后悔这几年没有跟萌萌学那个什么数学启蒙。
喧泫摸摸鼻子,四下看看,想着自己几剑能把这大船砍碎。
萌萌欢呼一声,伸手点向屏幕上一个红色十字,对着苏思若大喊:“有救了,医疗舱还在。”接着随着她点击几下,后边的舱壁打开。就像是变戏法一般,一个纯白色房子从这飞船里生长出来。
萌萌指挥众人将范子瑜放在医疗床上,随着一声闷响,一个白色舱盖将范子瑜收纳入舱壁当中。苏思若大惊失色,却被萌萌拦住,说道:“不用怕,这是在扫描他的问题。”
不一会儿,墙壁上亮出一块屏幕,上边露出几个大字:“发现脑部恶性肿瘤,已达三期。不具备手术条件,无靶向药物。”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萌萌却慢慢点亮一张恍如人脑的图片。大家可以清晰看到在左右脑的中心位置,贴着一张古怪的芯片。如今,那上面似乎长满了黑色的胶囊状物质。
萌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烦躁地挥挥手,说道:“你们别围在这里,让我想想。飞船上也没什么危险,你们随意看看吧,别乱碰就是。”
喧泫见她神情,点点头,第一个走出舱室,三两步就从飞船断开的大洞跳了出去。这上面的东西他也看不懂,说不定在这里住过的那人会留下什么线索。
欧阳海随后走出,好奇地东张西望,他走到大洞处,仔细看看,总觉得有一处空旷显得不协调,好像船上有什么东西被人取走。
苏思若却没有出去,只是看着烦躁的萌萌,咬住自己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