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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吃过饭后,芮芙还得打针。

吴丽淑用手挡住女儿的脸,不让芮芙一直盯着护士手上的针筒看。

芮芙先是觉得屁股有点凉,然后蓦地一痛。

芮芙瘪着嘴忍耐了一秒,但幼小的身体似乎格外不能承受打针带来的疼痛,“哇哇哇——”

幼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填满整个卫生所,几辈子的记忆都没能压过幼儿的本能。

芮芙几辈子都没哭得如此凄惨过,眼泪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从眼眶里不停流出来,哭得太用力,一张小脸儿红成了关公。

吴丽淑心疼又无奈,只能抱着女儿边走边拍哄。

芮芙哭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针虽然打完了,但屁股上的疼痛却一直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心理作用,芮芙觉得屁股越来越疼了。

吴丽淑无法,只能去厂区小卖部花一分钱买了个水果糖给芮芙。

芮芙嘴里含着水果糖,哭声顿时小了很多,趴在妈妈肩膀上,抽抽搭搭地慢慢吮吸着嘴里的甜味。

水果糖的甜味很单调,相比于芮芙前几个世界吃到的美味珍馐,甚至可以算是难吃。

但此时此刻,对于年仅四岁的芮芙而言,这颗糖就是世间无上美味,甚至糖放进嘴里的那一刻,屁股上扎针的地方都没那么疼了。

为了这颗糖,芮芙愿意停止哭泣,只为不错过嘴里任何一点甜味儿。

吴丽淑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心里却松了口气,扁桃体还发炎呢,能停下就行。

吴丽淑把芮芙抱回家,芮芙她奶也从乡下过来了,在门口要把芮芙接过去。

芮芙心里一紧,赶紧抱紧亲妈,扭头不去看老太太。

就是这老太太给原主乱吃药,才把原主吃成个瘸子的,而且老太太想把芮芙抱回乡下养,让亲爸亲妈赶紧再生个儿子。

“这妮儿怎么了?咋不认奶了?”老太太有点扫兴,老人家虽然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对孙女也算不上坏。

这次来城里还带了不少花生、鸡蛋呢。

吴丽淑只当是芮芙刚打完针,还认人呢,毕竟她奶她奶一个月就来一两回。

“感冒了,扁桃体发炎呢,明后天还得接着打针。”吴丽淑边掏钥匙边解释。

老太太拿钥匙开了门,把地上的土特产都搬进屋里,打量着这间厂子里分下来的房子,越看越满意。

“丽淑啊,现在房子也分下来了,再添口人也完全住的下,你跟明轩赶紧再要个孩子吧,要是怕顾不过来,就把芙妮儿给带着,你们怀上了再说。”

“我和明轩也想再要一个,不过小芙我们自己带就成,小芙平时都上厂里的托儿所,不用多操心。”

吴丽淑倒不反对再要孩子,她这婆婆不错,每次来都带东西,虽然想要孙子,但也不多干涉他们夫妻俩,对小芙也没有不好,吴丽淑没有理由不给芮家添香火。

现在大多是双职工家庭,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深入人心,但社会思潮普遍还是觉得,家里应该有个儿子。

吴丽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芮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本来就因为扁桃体发炎而声音嘶哑,上一轮哭出来的肿泡眼还没下去,就这样手脚并用巴着亲妈哭,看着好不可怜。

“不要,妈妈你别不要我……”芮芙哭得凄惨无比,就好像吴丽淑下一秒就要把她扔进垃圾桶一样。

芮芙现在虽然是小孩儿心性,但几世的积累注定她不会如真的四岁女童般懵懂无知。

芮芙明白这是一件决定她命运的大事。她必须为了自己争取。

芮芙的爸爸是国营纺织厂的会计,妈妈是街道缝纫合作社的老师,标准的双职工家庭。

在只有芮芙一个小孩的时候,爸妈对她是很不错的,在这个45平的小家里,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她隔三差五就有糖吃,有小人书,妈妈会给她做漂亮的小裙子。

她的爸爸甚至有些女儿奴属性,出门只要她一伸手,就会抱着她或者将她放在在脖子上。

会省下粮票去换糖果票,给她买很贵的江米条和红圆儿。

但这些都只是在她变成瘸子之前,在弟弟出生之前。

作为家里唯一的小孩,芮芙享受着父母所有的爱,和家里全部的资源。但当弟弟出生,弟弟就成了家里的最高优先级。

作为姐姐她需要退让,无论她健康或残疾。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自己要的东西就是要自己去争取,要亮出爪牙让人不敢轻视,而不是做“懂事”的软柿子。

从满怀愧疚地被牺牲,到等着懂事心软那个主动站出来牺牲,再到理所当然地被指责为什么不愿意牺牲了。

这是乖孩子的宿命。

芮芙决定要当个不好惹的小孩。

芮芙的哭声极具穿透力,筒子楼的楼板根本无从阻挡,强势又悲伤的哭声宛如魔王降世。

“不要,妈妈你别不要我。”芮芙边哭边往吴丽淑怀里钻,死死箍着吴丽淑的脖子。

弟弟连个细胞都还没有,她现在可是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找妈的,不多激发一点母爱怎么行?

“没有,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吴丽淑一边哄一边试图讲道理,“你看对门苏嬢嬢家有弟弟还有妹妹,一起做游戏多好呀,你不想有弟弟和你一起玩吗?”

芮芙油盐不进,越哭越凶,只要触发关键词“弟弟”,她就飙一次海豚音,直接就是打断施法。

吴丽淑心疼得不行,也跟着哭了,芮芙扁桃体本来就是肿的,话都说不利索,还哭那么大声,吴丽淑哪能放任。

见讲道理和哄劝给好处都没有用,吴丽淑只好说出不要弟弟,只要她这种话。

芮芙当然知道这也是哄小孩的话,但这话说出来就相当于落下了一个种子。

芮芙逐渐平静下来,她也确实有点哭不动了,但还是死抱着亲妈不撒手。

强势和示弱并不矛盾,刚柔并济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好不容易把怀里的小人儿哄睡着,吴丽淑松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对婆婆道:“妈,以后别当着小芙说这些,孩子还小,生着病本来就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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