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走到铜镜前一照。
在白天的光线下,他脸上的青紫愈发明显,嘴角还有未干的血痕,看着着实有几分吓人。
他龇牙咧嘴地碰了碰,倒吸一口凉气。
简单洗漱收拾后,文才开始翻找勘察水源要用的东西,罗盘、符纸、朱砂一样样摆出来,嘴里还忍不住跟何杨闲聊:“师弟,你说这荒山野岭的,真能找到水源?”
何杨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莫不是被打傻了,这不废话吗?
嘴上却道:“师傅出马,还能有错?你操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跟婉儿姑娘多说几句话。”
文才老脸一红,嘿嘿笑了两声,手上的动作却麻利了不少。
隔壁房间的林婉儿,其实也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昨夜的惊魂一幕,如同跗骨之蛆,让她一夜无眠。
只要一合眼,白玉楼老板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便会浮现,吓得她心惊肉跳。
此刻,她双眼红肿,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和憔悴。
待文才准备好应用之物,何杨示意他去叫上林婉儿,一同下楼用早饭。
饭桌上,何杨趁着九叔低头喝粥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文才一脚。
文才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筷子,按照何杨先前在房中商议好的说辞,清了清嗓子,对九叔道:“师傅,昨儿早上白玉楼的人还来客栈寻衅,我看他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婉儿姑娘一个弱女子,独自留在客栈恐怕不安全,要不……咱们带她一起上山寻找水源?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九叔抬眼看了看文才,心中略感诧异。
暗道这小子平日里毛毛躁躁,说话不过脑子,今日怎地说得这般有条理,还知道顾及他人安危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婉儿,九叔心中了然了几分,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带上林姑娘一起吧,路上小心些。”
文才闻言,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只偷偷地朝何杨递了个得意的眼色。
另一头,白玉楼的人清早去客栈找麻烦,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反被何杨用“洋枪”吓得屁滚尿流的事情,早已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镇子。
白玉楼老板咽不下这口气,明着来不行,便想到了歪招,一溜烟跑到保安队,添油加醋地将何杨“当街持枪行凶,恐吓良民”的事情报给了队长阿威。
阿威本就对何杨上次在任家镇让自己丢了面子的事情耿耿于怀,加上平日里收了白玉楼老板不少好处。
一听这话,当即拍案而起,认为是报仇雪恨、将何杨绳之以法的大好时机。
当初在任家镇特意打造的那个“奸”字烙铁,没能用在何杨身上,一直引以为憾。
这次“当街行凶”,罪名确凿,看他何杨还如何狡辩!
阿威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在何杨那细皮嫩肉上,烫得他哭爹喊娘求饶的“美妙”场景,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狞笑。
正幻想着“奸”字的洛铁,将细皮嫩肉的何杨烫得哇哇大叫,镇长黑着脸走进来,对着阿威和白玉楼老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们两个胡闹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多吗?”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白玉楼老板虽说在省城有些后台,但在镇长亲自出面弹压之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暂时将抓回林婉儿的心思压了下去,只是那怨毒的眼神,显然并未就此罢休。
至于阿威这个队长,平日里收点小钱,镇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此时这种不顾大局的行为,让镇长很是窝火,指着阿威的鼻子扬言:“你这个保安队长怎么当的?不顾大局,整日惹是生非!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卷铺盖滚回乡下种田去!”
狠狠敲打了两人一番后,镇长这才压下火气,亲自来到客栈,请九叔一行人上山勘察水源。
见到九叔,镇长脸上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九叔,真是对不住,手下人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九叔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镇长言重了。事情既然已经平息,咱们也不必节外生枝。都是为了镇上的安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随后,镇长领路,九叔师徒三人及林婉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镇外的荒山进发。
阿威则带着一队垂头丧气的保安队员,扛着锄头、铲子等工具,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上了山,九叔手持罗盘,凝神屏气,四下勘察。
山路崎岖,林婉儿一个弱女子,走得颇为吃力,文才则忙前忙后,殷勤备至。
何杨则尽量表现得平庸一些,不抢九叔和文才的风头,还悄悄走到九叔身边,低声道:“师傅,这次勘察水源,您看是不是多给文才师兄一些表现的机会?”
九叔闻言,目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队伍后面,正细心搀扶着林婉儿的文才,心中大致明白了何杨的用意,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行至一处山坳,九叔停下脚步,从包袱中取出黄色的道袍穿上,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阿威见状,凑到镇长身边,小声嘀咕:“镇长,这地方光秃秃的,鸟不拉屎,能有水源?”
九叔耳朵尖,听见了阿威的质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待会儿让你开开眼界。”
说罢,他招手叫过何杨,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何杨点了点头,应道:“明白。”
九叔随即又对文才说:“文才,你留在我身边,把测绘的工具准备好。”
何杨领命,转身便朝着对面山头奔去。
他身形矫健,动作迅捷,在其他人看来遥遥相望、足以跑死马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是片刻功夫。
保安队里有人眼尖,见何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中,不由咋舌:“乖乖,这人是属狗的吗?跑这么快!”
不多时,何杨便已折返,面不改色,气不喘地回到九叔身边,朗声道:“师傅,您老人家真是神了!两山相隔足有半里地,西边山头的水位的确比这边高出两丈有余,您站在这儿都能测算出来,弟子佩服!”
九叔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表情,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基操,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