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陈砚之的面具落地时碎成一片银霜。
谢知秋的剑刃压在草叶上,剑尖微颤,像他此刻发颤的指尖——那本被他藏在枕头底下的《影卫志》突然在记忆里翻页,泛黄的纸页间,画中人眼角的朱砂痣正与眼前人重叠。
\"小谢。\"陈砚之的声音像浸过旧茶的棉絮,沙哑里裹着几分温软,他比了比腰间的高度,\"当年你缩在药柜里,眼睛亮得像两颗小铜铃。\"山风卷起他的斗篷,露出半截手腕,青紫色的蛊纹正沿着血管往脖颈攀爬,像条贪食的蛇。
苏岐的后槽牙微微发紧。
颈间的青囊玉佩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脚边的万法银针在泥土里嗡嗡震颤——不是因为敌意,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共鸣,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叩门。
她盯着陈砚之的左臂,那里的黑气比方才更浓了些,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与脚边残留的黑雾如出一辙。
\"影卫教头陈砚之......\"谢知秋的喉结动了动,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耳膜,\"她说你战死在医盟总坛的演武场,尸体被诡道修士挫骨扬灰。\"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可你现在站在这里,带着蛊毒,叫我小谢。\"
陈砚之的目光掠过谢知秋腰间的影卫腰牌,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你娘没说错。\"他抬手按住左臂,蛊纹在他掌心扭曲成狰狞的花,\"我确实死过一次——在被梦魇教的蚀心蛊啃食魂魄的时候。\"
苏岐的银针已经攥在掌心。
她望着陈砚之额角渗出的冷汗,突然抬手刺向他手腕三寸。
银针入肉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蚀心蛊残毒与梦魇锁魂咒双重封印,宿主需在三个时辰内完成初步压制,否则目标将彻底沦为蛊儡。\"
陈砚之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着腕间的银针,瞳孔微微收缩:\"青囊宗的归元针?
你是......\"
\"我是苏岐。\"她没等他说完,指尖抵住针尾轻轻一旋,药气顺着针柄涌入他体内,\"现在,告诉我,谁给你下的蛊?\"
陈砚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苏岐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灵脉在剧烈震颤,像被暴雨击打后的琴弦。
她闭了闭眼,运转岐黄真诀,灵脉共鸣的暖流从掌心涌出——这是青囊宗秘传的读魂术,需以自身灵脉为引,唤醒目标被封印的记忆。
画面在两人之间炸开。
百年前的医盟总坛,朱漆大门上的\"悬壶\"金匾还泛着光。
年轻的陈砚之跪在演武场中央,面前站着位白衣女子,广袖上绣着九只衔尾鸦——那是医盟大司医白无瑕的标志。
\"医圣不该再出现。\"白无瑕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会打破平衡,让人间与幽壤的界限彻底崩溃。\"
\"可医道本就是为了守护界限!\"青年陈砚之攥紧腰间的影卫剑,\"您当年教我们'悬壶者,当以命护道',现在要亲手毁了它?\"
白无瑕的指尖掠过他眼角,点下一颗朱砂痣:\"你会明白的。\"她说完转身,裙角扫过满地的《青囊医典》残页,\"等你见过真正的蚀世之祸,就会知道,有些传承,该埋进土里。\"
记忆碎片突然断裂。
陈砚之猛地睁开眼,额角的汗滴砸在银面具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我曾是白无瑕最得意的学生。\"他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现在她的锁魂咒正啃食我的魂魄,而蚀心蛊在替她养着这具躯壳。\"
远处传来第三声鹰啸。
陈砚之的脸色骤变,他扯断腕间的银针,蛊纹瞬间爬满半张脸:\"他们追来了。\"他弯腰捡起面具,却没戴,只捏在手里,\"明日卯时,城西破庙,带齐归元针——不是为我,是为你要找的真相。\"
苏岐盯着他泛黑的唇瓣,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身裹着层极淡的药气,是她用青囊宗的护心散淬炼的:\"这针能缓你半个月的蛊毒。\"她将针递过去,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但你得定期来让我施针——我要知道,你到底是来报信的,还是来当饵的。\"
陈砚之接过针,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
他垂眸看了眼银针,又抬头看她,眼神里多了丝笑意:\"苏姑娘果然比传闻中更......\"
\"机敏。\"苏岐替他说完,\"我知道。\"
巨鹰的影子掠过林梢时,陈砚之已经跃上鹰背。
他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银面具被他揣进怀里,只留下一句话:\"小心寒医谷的冰魄阵。
他们要在月圆夜开医盟令的封印,但真正的钥匙......\"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等你准备好面对它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谢知秋望着那道黑影消失在云层后,突然转身抓住苏岐的手腕:\"你为什么信他?\"他的指尖还带着方才握剑的凉意,\"他身上有蛊毒,有锁魂咒,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反咬我们。\"
\"因为他的灵脉在抗拒蛊毒。\"苏岐摸出怀里的银面具,内侧的\"护道者,先护心\"六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系统说,他的灵脉纯度是影卫里罕见的,这样的人,不可能真心为诡道做事。\"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几分寒意往衣领里钻。
苏岐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明日,就是寒医谷的方向。
\"他说的冰魄阵......\"谢知秋皱眉,\"那是诡道用来封锁灵脉的阵法,破阵之人需要极强的阴脉。\"
苏岐没说话。
她望着掌心那半片幽蓝的蛊壳,突然想起陈砚之最后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期待,有警告,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恐惧。
真正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是青囊宗的秘典?
是医圣系统?
还是......她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玉佩,突然觉得那温度里,藏着比蛊毒更古老的秘密。
\"明日卯时,城西破庙。\"她将面具重新收好,\"我们去会会这位影卫教头。
然后......\"她抬头看向渐亮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去寒医谷,看看他们要开的,究竟是什么封印。\"
晨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远处传来更清晰的鹰啸,这次,是从寒医谷的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