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门开启的刹那,苏岐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原本应是黑暗的塔内突然亮如白昼,灼眼的火光先撞进瞳孔——她鼻尖先泛起焦糊味,接着听见婴儿的啼哭被诡雾绞碎,再低头时,自己脚下的青石板已变成染血的碎石,远处飞檐上“青囊宗”的金漆匾额正在火中蜷曲。
“这是……”谢知秋的手从她肩侧垂落,滚烫得惊人,“百年前的夜。”
苏岐喉头发紧。
她三岁时被奶娘抱出火场,记忆里只有浓烟和血,但此刻眼前的景象却比任何回忆都清晰:十二根镇宗灵针插在山巅祭坛,针尾的红绳被烧得只剩灰烬;血煞门的黑袍人正用诡术撕扯着护山大阵,他们的指甲泛着幽绿,每抓碎一片灵光,就有青囊宗弟子的魂魄被拽进诡囊。
而山巅最高处,立着个白衣女子。
她的发间没有珠钗,只别着根半旧的木簪,却比所有金饰都耀眼——那是苏岐藏在贴身布袋里的同款,奶娘临终前塞进她手心时说:“这是你娘的。”
“娘亲?”苏岐的声音发颤。
她背上的谢知秋突然轻咳,滚烫的血滴在她后颈,像一记刺痛的提醒。
白衣女子转身。
她的眉眼与苏岐有七分相似,眼角泪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可当她开口时,声音比山风还冷:“你终究还是来了,一如我当年。”
苏岐的脚步顿在原地。
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检测到“轮回中枢”记忆回溯模式启动,当前场景为百年前青囊宗覆灭夜真实投影。】
“当年?”她攥紧谢知秋的手腕,掌心全是汗,“您当年……是来封印蚀心蛊的?”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右手。
她指尖凝着根细若牛毛的金针,针身流转着与苏岐体内灵种同频的光——那是青囊宗秘传的“轮回针”,奶娘说过,只有灵种觉醒者才能驾驭。
“你在试探。”女子突然笑了,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你想确认我是不是你娘,对吗?”
苏岐喉结动了动。
系统再次提示:【检测到“灵种共鸣”异常,目标体无活人气息,建议启动“灵脉追溯”。】她咬了咬舌尖,痛意让思维更清晰——真正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就该死了,不是吗?
“如果您是我娘,”她向前一步,靴底碾碎块焦黑的木片,“您会记得我周岁抓周时,攥着针囊不肯松手;会记得我偷吃蜜饯被您发现,罚我抄《汤液经》时偷偷在纸角画小兔子。”
白衣女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有那么一瞬,她的表情软下来,像被风吹散的雾,可下一刻又冷硬如冰:“这些,不过是青囊宗卷宗里的记载。”
“不。”苏岐的灵脉突然发烫,灵种在丹田翻涌,“只有真正的母亲,才会在我抄经时,偷偷把凉好的酸梅汤放在案角。”
女子的指尖颤抖了。
这细微的破绽让苏岐心口发疼——原来她不是不想信,只是怕信了又落空。
可系统此时发出刺耳的警报:【警告!
目标体为幽壤残留的执念投影,非实体!】
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挥手。
幻境骤变。
原本在远处的血煞门黑袍人瞬间围上来,他们的脸扭曲成厉鬼模样,指甲化作带倒刺的钢刃,诡雾从他们口中喷出,裹着腐臭的怨气直扑苏岐面门。
“护好他!”苏岐将谢知秋轻轻放倒在焦土上,十二根灵针从袖中飞出,在她周身布成星阵。
新解锁的「灵种疗愈」技能自动运转,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扑面而来的怨气触碰到星阵的刹那,被分解成丝丝缕缕的纯净灵力,顺着灵脉汇入丹田。
“你不该觉醒!”女子的声音混着诡雾里的尖啸,“不该打破这一切!”
苏岐反手抽出轮回针,针尖对准女子眉心:“我要的是真相,不是困在执念里的幻影!”
金针破空的瞬间,整个幻境剧烈震荡。
女子的身影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纸片,她最后看了苏岐一眼,那眼神里终于有了温度:“记住……灵种不是诅咒……”
话未说完,她便彻底消散。
“苏岐!”
谢知秋的嘶吼让苏岐猛然回头。
她看见他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眼白布满血丝,喉结处浮现出诡异的青纹——那是控世锁完全开启的征兆!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形正在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身上的书生青衫被撑破,露出底下裹着黑鳞的皮肤。
“你以为你赢了吗?”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嘴角咧到耳根,“这只是开始。”
苏岐的灵针“叮”地坠地。
她不是没听过控世锁的传说,那是诡道最恶毒的禁术,用活人生魂为引,将宿主变成傀儡。
可她没想到,谢知秋——那个会在她采药时默默捡柴,会在她熬药时偷偷塞蜜饯的少年——竟被种下了这等邪术。
“对不住了。”她颤抖着摸出腰间的封魂针,那是用千年寒铁锻造的,专门克制诡道傀儡。
谢知秋的手突然掐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甲已变成漆黑的爪尖,深深扎进她血肉里,可苏岐却感觉不到疼——她望着他眼底那簇即将熄灭的光,像极了山涧边那只被她救回的兔子,在雪夜最后一次舔她手心时的眼神。
“睡吧。”她咬着牙将封魂针刺入他心口。
剧痛从掌心传来,谢知秋的身体重重砸在她脚边。
苏岐踉跄着扶住祭坛,灵力像被抽干的井水,眼前发黑。
可就在她要倒下时,一道金光从祭坛下升起,一枚刻着“轮回真影”的玉简悬浮在半空,泛着温暖的光。
她颤抖着接住玉简。
上古医诡同源,皆出伏羲血脉。
医道承“生”,以灵种渡魂;诡道承“死”,以生魂为食。
百年前分裂,非因仇怨,实因理念相悖。
苏岐的手越抖越厉害,最后几行字让她如坠冰窖:
“灵种为源,诡脉为流。欲止百年战火,当先自毁——毁去灵种,断了诡道执念;或……毁去自身,融了医诡二脉。”
“自毁……是毁灭,还是重塑?”她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突然,后腰传来灼热的触感。
谢知秋不知何时醒了,他的手按在她腰上,指甲仍滴着她的血,可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破碎的清醒:“阿岐……别信……”
下一秒,他的瞳孔重新泛起红光,嘴角勾起的冷笑比任何诡祟都让苏岐心寒。
塔外的风卷着焦味灌进来,苏岐望着怀里的谢知秋,又望着手中的玉简,灵种在体内翻涌如沸。
她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过这场劫数。
但她知道,有些路,从她捡起第一根灵针时,就已经注定要走到底。
塔外,幽壤的诡雾正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