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从榻上弹起时,额角的冷汗正顺着脖颈滑进中衣,黏腻得像被浸在阴河里。
窗外的竹影还在窗纸上摇晃,可她耳中仍清晰回响着老者的话——\"你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初的错误。\"
她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腕间的金纹突然烫了一下。
低头望去,那些原本如细金线般伏在皮肤下的纹路,此刻正顺着血管往手臂上攀爬,在月光下泛着熔金般的光,竟隐隐勾勒出蛇形轮廓——和太初玉佩背面的刻纹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她喃喃着掀开衣袖,金纹已爬到了心口位置,每一道纹路的颤动都带着奇异的韵律。
她忽然想起梦中老者手持的金针,每根针尾的红绳摆动时,频率竟与金纹的起伏完全吻合。
\"是召唤。\"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神智更清醒些。
翻身下床时,枕头下的玉佩突然发烫,隔着布料灼得她手背发红。
取出那方温凉玉牌,正面\"太初\"二字在夜色里泛着幽光,背面的血瞳蛇纹似乎活了,蛇信子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抽动。
\"系统,扫描。\"她默念指令,眼前却没像往常那样弹出淡蓝色的解析界面。
药经解析功能竟毫无反应,连熟悉的机械音都消失了。
苏岐指尖微颤——自绑定医圣系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功能失效的情况。
窗棂外传来晨露滴落竹叶的脆响,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奶娘临终前扭曲的脸。
当时老妇攥着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太初...他们能医活死人,也能...\"话没说完就被血沫呛住,可那恐惧的眼神,此刻正与梦中老者的话重叠。
\"谢郎。\"她抓起外袍披在身上,推开房门时正撞进一道带着药香的身影。
谢知秋端着药碗的手顿在半空,青衫下摆还沾着晨露,发梢滴着水,显然刚去井边打了水:\"我熬了安神汤,你昨夜翻来覆去...\"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苏岐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深,眼尾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人用墨笔在眼眶周围晕染过。
更让她心悸的是,他瞳孔里的黑雾又浓了几分,原本清亮的眼仁被裹在阴云里,像两盏将熄的灯。
\"我们去后山。\"苏岐攥紧玉佩,\"昨夜那道黑影撞破竹阵的方向,我总觉得...那里有答案。\"
谢知秋的手指在药碗边缘抠出白印。
他望着她掌心的玉佩,喉结动了动,黑雾翻涌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好。\"
后山的晨雾还未散尽,两人踩着露水浸透的青石板往上走。
谢知秋走在前面,青衫下摆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玉骨扇。
苏岐盯着他微颤的肩胛骨——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谢郎?\"她伸手要扶,却被他侧身避开。
他额角渗出冷汗,声音发颤:\"别碰我...这鬼东西最近越来越不安分。\"
苏岐的指尖悬在半空,突然想起前日替他诊脉时的异常。
他体内的诡力残余本已被她用温养针法压制,可昨夜那道黑影出现后,那些阴毒气息竟像被什么唤醒了似的,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
\"到了。\"谢知秋突然停住。
他们站在一处被藤蔓覆盖的断崖前。
枯藤纠结成网,将半人高的石碑裹得严严实实。
苏岐伸手拨开藤蔓,刻在石面上的\"太初医典\"四字便露了出来——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却仍能看出笔锋里透着重生般的生机。
\"你碰它。\"谢知秋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冰,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骨:\"它在等你。\"
苏岐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松开手,颤抖着将掌心按在石碑上。
\"啊!\"谢知秋突然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树干上。
他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黑血,黑雾从他七窍里涌出来,将他整个人笼在阴云中。
苏岐看见他脖颈处浮现出青紫色的诡纹,那是诡道夺舍时才会出现的征兆。
\"谢郎!\"她扑过去,从袖中抖出归元针。
银针破空刺入他手腕三阴交穴,这是医道中稳定神魂的要穴。
随着银针入体,谢知秋的惨嚎渐弱,黑雾开始顺着针尾往外冒,在半空凝成细小的墨珠。
\"苏...苏姑娘...\"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快走...这碑里封着太初的...\"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岐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段画面:白发老者站在火海中,手中金针泛着血光,正将一枚金色符印按进婴儿的眉心。
婴儿的脸渐渐清晰——那分明是三岁时的自己,额间还留着被奶娘用草药敷过的疤痕。
\"这是...你的记忆?\"苏岐按住他后颈,用内息护住他心脉。
谢知秋突然剧烈咳嗽,黑雾从口中喷出,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他缓缓抬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我...我好像看见你了,很小的时候。\"
话音刚落,石碑突然发出嗡鸣。
藤蔓像被无形的手扯开,石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一道幽光从裂隙中涌出,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检测到\"太初医脉\"能量场,是否进入?】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惊得苏岐险些松手。
她望着石阶下浓重的黑暗,又看了眼还在喘气的谢知秋,咬了咬牙:\"进。\"
石阶潮湿阴凉,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水珠滴落的脆响。
苏岐腕间的金纹突然大亮,像一串流动的星子,在前方照出巴掌大的亮斑。
谢知秋扶着她肩膀,气息仍不稳:\"这金纹...好像在带路。\"
\"嘘。\"苏岐按住他的嘴。
前方传来青铜碰撞的轻响,昏暗中一座巨大的青铜鼎渐渐显形。
鼎身铸满云雷纹,鼎口残留着干涸的金色液体,在金纹映照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看墙上。\"谢知秋的声音发紧。
苏岐抬头,岩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被水痕覆盖,有些却清晰得像刚刻上去。
她凑近辨认,一行字突然刺进眼底:\"灵种非天生,乃炼制之果;医道非正,诡道非邪,皆为手段。\"
\"灵种...\"她想起奶娘说过的\"太初在找灵种\",想起谢知秋记忆里那枚打入她眉心的符印。
金纹突然在胸口剧烈跳动,她伸手按住,却摸到皮肤下凸起的蛇形纹路——和太初玉佩上的血瞳蛇,和青铜鼎上的刻纹,和墙上的医典残卷,全都是同一种图腾。
\"原来我就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你不该来这里的,苏岐。\"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岐猛然转身,看见谢知秋站在石阶口。
他的眼尾爬满青紫色诡纹,瞳孔完全被黑雾笼罩,嘴角勾起的弧度,和前日撞破竹阵的黑影,和梦中老者说\"最初的错误\"时的语气,重叠在了一起。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青衫下摆扫过满地青苔。
苏岐后退时撞在青铜鼎上,鼎中残留的金色液体突然发出微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你不是谢知秋。\"她握紧袖中的银针,指尖沁出冷汗。
\"他早被我吃干抹净了。\"那声音笑着,黑雾从他七窍中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团阴影,\"但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我,本就是同根生的。\"
苏岐的金纹突然烫得灼人。
她望着阴影中逐渐扭曲的轮廓,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来自地底深处的,某种沉睡之物苏醒时的,绵长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