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的膝盖重重磕在山石上,碎石硌得生疼。
她却恍若未觉,双臂紧收,将谢知秋往怀里又拢了拢。
他的身体凉得惊人,像块浸透冰水的玉,可方才在圣殿里那阵滚烫的温度,还烙在她掌心。
\"咳......\"谢知秋的喉间溢出细碎的血沫,沾在她青布衣襟上,晕开暗红的星子。
苏岐低头看他,这张总带着温吞笑意的脸此刻白得近乎透明,睫毛上还凝着方才逃出生天时溅的尘沙。
她伸手去拂,指尖刚碰到他眼皮,他便缓缓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她泛红的眼尾。
\"吵到你了?\"她声音发哑,强扯出个笑。
谢知秋动了动嘴角,没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覆住她手背。
他的指尖在抖,像片落在风里的叶。
苏岐这才惊觉自己的肩膀也在颤——方才在圣殿里被太初医尊的威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此刻逃出来,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半分,冷汗便顺着后颈往下淌。
\"看天。\"谢知秋突然低唤。
苏岐抬头。
晚霞早没了影子,天际悬着轮血月,红得像是被人拿火烤化了,边缘还泛着些模糊的金芒。
月光落下来,裹着铁锈味的风,拂过她掌心那道蛇形金纹。
那金纹本是青囊宗的族徽,平时只淡得像道影子,此刻却突然烫起来,像被丢进了炭盆的银饰。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检测到\"宿命共振\"状态,是否启用\"灵种反溯\"进行波动分析?】
苏岐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谢知秋后背的衣料。
她望着血月,又低头看掌心金纹——那纹路正随着月光的节奏跳动,一下,两下,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鼓点。
\"试试。\"她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涌上来,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些。
念头刚落,眼前的景物便开始扭曲。
山崖、血月、谢知秋的脸都像浸在水里的画,层层叠叠晕开。
再聚焦时,她站在片血色的旷野里,远处是翻涌的黑雾,黑雾中缠着条赤鳞大蟒,正张着血盆大口。
白衣女子背对着她。
她的发间别着枚青玉针,腰悬青铜药囊,正是青囊宗历代宗主的装束。
女子抬手,掌心浮起枚流转着绿芒的种子——那是灵种!
苏岐瞳孔骤缩,她在系统空间里见过灵种的画像,可此刻这枚,分明比画像上的更鲜活,像颗裹着翡翠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
\"蚀心蛊,镇!\"
女子清喝声中,灵种化作流光,直刺入黑雾中心。
大蟒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翻涌得更急,却到底被灵种的绿光压着,缓缓沉入地底。
女子踉跄两步,扶住身侧的青铜鼎,鼎上刻着\"青囊\"二字,正是太初圣殿里那尊的缩小版。
画面突然碎裂。
苏岐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仍坐在山崖边,掌心金纹泛着灼目的光,连谢知秋都被这光惊动,偏头看过来。
\"你......\"他声音轻得像片雪。
苏岐摇头,刚要说话,便觉怀中人突然痉挛般抽搐。
谢知秋的指尖深深掐进她胳膊,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她掀开他衣襟,只见原本淡青的血管此刻鼓成青紫色,像几条盘在皮肤上的毒蛇,正顺着经脉往心口钻。
\"诡力暴走了。\"苏岐的声音发颤。
她早该想到的——谢知秋强行切断影卫系统,等于在自己灵脉里扔了颗雷,那些被系统压制的诡力残毒,此刻正趁机反扑。
她迅速从药囊里摸出银针。
归元针,是青囊境高阶针法,专门镇压暴走的灵气。
可当银针触及谢知秋手腕的太渊穴时,她突然倒抽口冷气——原本该顺着银针流入他体内的灵种之力,此刻像团被戳破的蜂窝,在她经脉里横冲直撞,撞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怎么回事?\"她咬牙稳住手,额角的汗砸在谢知秋手背上。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灵种能量紊乱度提升至45%,当前无法稳定输出疗愈力。】
苏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血月,终于明白方才那阵异动不是巧合——这轮血月,正在干扰她的灵种。
\"归一诀。\"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书册。
《青囊归一诀》是青囊宗的基础心法,她倒背如流,可此刻翻开第二页,原本工整的小楷竟像被水浸过,歪歪扭扭地扭曲着,浮现出新的字迹:\"血月启,则灵种躁;灵种躁,则蚀心动。\"
\"蚀心蛊......\"苏岐喃喃。
她想起方才记忆里那团黑雾,想起百年前青囊宗覆灭的原因,喉间泛起腥甜。
\"簌簌——\"
细微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苏岐猛地回头,只见太初圣殿的废墟里,几页烧焦的医典残卷正缓缓自燃。
火焰是幽蓝色的,不烫,反而泛着冷意,残卷上的字迹在火中浮起,凝成道半透明的光带,直向她飞来。
\"药经解析。\"她本能地调用系统功能。
光带涌入识海的瞬间,系统发出高亢的提示音:【检测到青囊宗禁忌记载,是否读取?】
\"读。\"
眼前浮现出段影像:还是那名白衣女子,跪在青铜鼎前,鼎中飘着片血色的叶子。\"血月灵泉,生于月蚀之夜,承血月精华三百年,可调和灵种紊乱。\"她的声音带着疲惫,\"若灵种失衡,持青囊金纹者可往寻之。\"
苏岐迅速调出系统地图。
地图上,百里外的深山中,果然标着个小红点,旁注\"血月潭\"。
\"走。\"她当机立断,将谢知秋打横抱起。
他轻得惊人,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
\"苏岐......\"谢知秋勉强抬头,\"你......\"
\"去治你的伤。\"她打断他,\"我答应过奶娘,要护好身边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
苏岐抬头,只见七道黑影踏月而来,最前面的那人穿着墨色长袍,腰间挂着串骷髅骨,每走步,骨串便发出\"咔嗒\"的轻响。
\"灵种已乱,归位之时。\"为首者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跟我们回幽壤,还能留全尸。\"
苏岐瞳孔微缩。
这些人不是血煞门的,她认得血煞门的标志是胸前的血珠,可这些人胸前绣着条衔尾蛇,是从未见过的图腾。
\"走。\"她低头对谢知秋道,脚步却没停,反而加快往血月潭的方向跑。
若在此地缠斗,谢知秋的诡力怕是要彻底失控;若暴露灵种的弱点,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她没得选。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跑,愣了瞬才追上来。
苏岐咬着牙狂奔,怀里的谢知秋越来越轻,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两下,慢得让人心慌。
\"到了。\"
当\"血月潭\"三个刻在山石上的字跳入眼帘时,苏岐几乎要哭出来。
潭水泛着妖异的红,像被血浸透的玉,水面漂着些半透明的草叶,每片叶子上都有道月牙形的纹路。
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血月灵脉\"能量场,是否尝试调和灵种?】
苏岐将谢知秋轻轻放在岸边,摸了摸他的脸。
他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汗,像只被雨打湿的蝶。
\"等我。\"她轻声道,然后转身踏入潭水。
潭水刚漫过脚踝,掌心的金纹便剧烈跳动起来,像在欢呼。
苏岐只觉股热流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血月、山崖、谢知秋的身影都淡了,只剩潭底深处,有道模糊的身影,正缓缓睁开双眼。
\"灵种......回来了。\"
那声音轻得像声叹息,却清晰地撞进苏岐识海。
她猛地低头,潭水倒映着她的脸,而在她看不见的潭底,那道身影的指尖,正缓缓指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