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的嘉陵江畔，雾气弥漫。于学忠按约定来到一处废弃的码头，木制栈道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远处偶尔传来夜船的汽笛声，像是某种警告。
\"总司令...\"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一堆渔网后面传来。于学忠循声走去，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就是昔日精明干练的情报参谋赵明。他左眼肿胀无法睁开，右手少了两个手指，军装破破烂烂地挂在消瘦的身躯上。
\"你还活着！\"于学忠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部下，\"枣庄那边说你...\"
\"全军覆没，我知道。\"赵明苦笑着靠在一根木桩上，\"我是装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总司令，我们的通讯密码被破译了，山东的联络站已经暴露，这是最后一份情报。\"他从鞋底抽出一张微缩胶卷，\"钱耀祖是'梅'，他通过伪军第三师的高世杰传递情报，已经三年了。\"
于学忠接过胶卷，触手冰凉：\"证据确凿吗？\"
\"胶卷里有他们交易的账簿和一份签名指令，足够定叛国罪。\"赵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我在船上被他们的人认出来了，活不过今晚。总司令，小心您办公室里的...\"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赵明身体猛地一震，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流出。于学忠迅速拔枪还击，黑暗中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等他再回头时，赵明已经气若游丝。
\"...，...电台...频率...改在...\"最后的几个字淹没在江涛声中。
于学忠将赵明的遗体轻轻放平，摘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脸上。当他从死者紧握的手中取出一把钥匙时，远处已经响起警哨声。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忠诚的部下，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六、电台与抉择
于学忠的寓所位于曾家岩一处僻静的小院。他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用赵明给的钥匙打开了书房暗格中的短波电台。调频旋钮上贴着一小块胶布，上面用铅笔写着\"7835\"——这是他与山东旧部约定的紧急联络频率。
电波杂音中，断断续续传来熟悉的编码信号。于学忠快速记录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根据山东传来的消息，日军突然撤换了三个联队长，所有知道鲁苏战区内部部署的军官都被调离；同时，伪军高世杰的部队获得了全新装备，正在向沂蒙山区推进。
\"果然如此...\"于学忠放下铅笔。钱耀祖不仅泄露了作战计划，还把整个山东地下情报网出卖给了日本人。而现在，这个叛徒正试图把罪名嫁祸给东北军旧部。
他打开保险箱，取出徐师傅修复的地图、龙五爷提供的钱耀祖活动记录，以及赵明用命换来的胶卷。证据已经足够，但交给谁？军统？戴笠与钱耀祖是同乡；何应钦？他向来对东北军心怀芥蒂；直接面见蒋介石？没有预约连大门都进不去。
窗外，山城的灯火在雾气中朦胧闪烁。于学忠想起赵明临死前的眼神，想起山东战场上那些因为情报泄露而白白牺牲的士兵，想起张学良临行前的嘱托——\"孝侯兄，东北三千万父老就拜托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次日清晨，李振唐匆匆赶来：\"总司令，出事了！钱耀祖带人搜查了赵参谋在城里的住处，还抓走了他的房东。军统放出消息，说发现共党间谍网，已经锁定'内鬼'...\"
\"收拾重要文件，准备转移。\"于学忠平静地说，\"你亲自去趟英国领事馆，找新闻处的汤姆森先生，把这个交给他。\"他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就说是我答应他的'抗战故事素材'。\"
\"这太危险了！钱耀祖正盯着您...\"
\"所以你要走水路，从海棠溪绕道。\"于学忠戴上军帽，整了整衣领，\"我去会会这位钱特派员，给他演最后一出戏。\"
当于学忠的汽车驶出院子时，远处钟楼的指针正好指向上午八点。山城的雾气正在散去，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滚滚东去的长江水上，如同熔化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