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的呼吸沉重，却没有痛苦的神情。
“你认得这符？”
他低声问道。
霍思言上前一步，视线落在那枚旧铜符上。
符上刻着昭国旧制军纹，外圈的刻痕却被人改动过，勾勒出一枚不完整的魂阵印。
“这是镇魂军的旧符。”
她淡声答道。
那人笑了笑，笑声干涩。
“看来你知道，那支军，在五十年前，奉命北征，那场征伐，世人以为全军覆没，其实，他们被留在了这里。”
沈芝瞬间怔住了，头皮发麻。
“留在北荒？”
“是的。”
那人抬起眼，眸光中带着无法言说的悲意。
“奉命镇魂，却被镇成魂。”
霍思言指尖微颤。她忽然明白，为何北荒之地的封魂阵与昭国的魂印如此相似。
因为那原本就是昭国人亲手设下的。
谢知安上前一步，语气压得极低。
“你们，是那支军的后裔？”
那人点头。
“我们是被抛下的人，北荒吞魂，不死不灭，有人被魂气侵蚀成兽，也有人……选择留下，守住最后的信。”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冷。
“可如今，魂门也找到了这里，你们若真要往下，必须先告诉我，你们与魂门有何牵连？”
沈芝正欲辩，霍思言已抬手止住。
她迎着那人的目光，缓缓开口：“我父曾为镇魂军副统，我体内的血，能唤残魂，但我不属魂门。”
那人怔了怔，神情第一次动摇。
“副统……你是，霍氏后人？”
霍思言没有否认，只低声道：“我来此，只为封戟，不为夺。”
风声一顿，那人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叹息。
“若真是镇魂血脉，那或许，北魂愿见你。”
他转身，伸手在冰壁上按下一个符印。
冰壁震动，一道长裂口缓缓张开，露出幽深的冰蓝光。
那光是魂息凝成的脉流，蜿蜒向下，如同血管般延伸入地。
“顺着它走，便能到达北魂古域，但记住，那不是生者的路。”
谢知安目光一沉。
“你不一起去？”
那人摇头。
“守墓人不入墓，我们的魂，已在这里。”
霍思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若有一日封印再启，我会记得今日。”
那人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必记，北荒无名，魂尽化雪。”
说完，他重新戴上面具，带着其余人影消散在风雪中。
霍思言、谢知安与沈芝并肩走向冰裂深处。
那光在脚下流淌，像是引路的魂脉。
沈芝压低声音：“难道说，你父……当年的真相是……”
“他未回昭京。”
霍思言平静道。
“或许，死于此。”
谢知安侧目，低声道：“若真如此，这路，你还走吗？”
霍思言顿了顿，目光在冰壁间游移。那魂脉流光照亮她的侧脸。
“镇魂一脉，从不为自己走路。”
他们一步步向下，冰层之下的气息愈发凝重，似有千百魂声在低吟。
走至谷底时，沈芝忽然回头，瞳孔一缩。
在他们上方的冰壁中，隐约浮现一道人影。
那不是守墓人，而是另一股更冷的气息。
那双眼，带着熟悉的狠意。
“魂门的人。”
谢知安沉声道。
霍思言回首，指尖微抬，残片灰光再起。
“看来，他们也找到了第二魂的门。”
冰脉深处，一声低鸣似从地下传来，似在回应她。
冰裂谷的尽头，是一片无声的黑。
霍思言三人沿着魂脉之光下行，脚步在冰层上回荡，像行走在某种生者不该到达的地方。
那光逐渐变得幽蓝，仿佛天与地的界限在这里都被打乱。
沈芝走在后方，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真要进去？”
“已经进了。”
谢知安的声音低沉。
霍思言停下脚步，指尖一点，掌中灰焰亮起。灰焰映出前方景象。
一座埋在冰中的古殿。
殿顶倾塌，残壁遍布裂纹，中央有一座倒塌的青铜碑，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是……昭国镇魂军。”
沈芝轻声道。
那些名字几乎被冰封透彻，唯有最上方的一行被魂气侵蚀，模糊得难以辨认。
霍思言伸手抚过碑面，手指冰冷，仿佛触到早已凝固的血。
“他们是被遗弃的。”
她喃喃道。
谢知安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碑文最下方，忽然停住。
那一处被人用极锋利的刃刻出两个字“北魂”。
霍思言的呼吸微顿。
沈芝抬头望向四周。
“你们听见了吗？”
嗡……
冰层深处传来一阵低鸣，像是某种巨物正在苏醒。
霍思言转身看向前方，冰殿后方的阴影中，竟浮现出一条巨大裂痕。
裂痕中流淌着魂光，如血脉般跳动。
“那就是北魂的封域。”
谢知安眉头紧皱。
“这里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封印还活着？”
“因为封印的，是他们自己。”
霍思言语气平静，却比寒风更冷。
她迈步走向那条裂痕，残片在掌中微颤，似乎被召唤一般。
沈芝忙道：“等等！你不会是想……”
“是，我必须打开它。”
灰焰骤起，霍思言的身影被光映亮，她抬手按在冰壁上。
“他们死前设阵，将魂自缚于此，只为镇压那第二魂，如今魂门已至，再不先取魂，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思言！”
沈芝急声道。
“若那东西真被镇在此，你动封印，魂阵会反噬……”
话音未落，冰壁忽然震动。
谢知安瞬间上前，握住霍思言的手臂。
“够了。”
霍思言回头，那一瞬间，她看见谢知安眼中映着她的灰焰。
光与影交织，冷冽又克制。
“你救不了所有亡魂，也没必要背完昭国的罪。”
霍思言指尖微颤，灰焰收了一寸。
“可若不解，他们将永远困在此地。”
“他们已死。”
“那我不忍。”
这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芝看着他们，喉咙微紧。
她忽然明白，霍思言这一趟，也是为了她自己那未竟的执念。
就在这时，冰裂深处传来一阵异响。
一股极寒的魂息冲天而起，撕开了冰封。
“有人在动阵！”
谢知安喝道。
灰光与黑气在裂缝中交织，一道熟悉的笑声缓缓传来。
“果然，你们会来。”
三人齐齐抬头，只见冰雾中，一道身影踏着碎冰而出。
他披着黑袍，眉心一枚魂纹，正缓缓燃亮。
“新魂派暗人，魂门七司，夙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