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轮胎擦过跑道的声响惊醒了候机室打盹的林致远。
他攥着怀表起身,玻璃窗外银色机身滑过,舱门打开瞬间,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低头钻出,金丝眼镜反着光。
\"程先生。\"林致远迎上去。
男人摘了眼镜,眼尾微挑的弧度让林致远喉结动了动——和苏檀像得惊人。
\"林叔。\"程远声音沉,\"劳你久等。\"
青竹沟的月光漏进知青点窗户时,程远的牛皮箱已经摊在苏檀面前。
泛黄的契约纸页发脆,最末一行朱砂印泥还泛着红:\"程氏世代为檀家守契,若寻得遗孤,当奉主归宗。\"
\"这是?\"苏檀指尖悬在纸上不敢碰。
\"您母亲生产那日,产房被人买通。\"程远从箱底抽出泛黄的信,\"老夫人临终前留的遗嘱,说真小姐左脚踝有颗红痣。\"
苏檀猛地撩起裤脚。
顾沉砚的目光先扫过去——脚踝内侧,米粒大的红痣像颗血珠。
\"檀儿。\"程远突然起身鞠躬,\"我代檀家接您回家。\"
顾沉砚挡在苏檀身前。
他接过遗嘱时,纸张边缘的虫蛀痕迹硌得掌心发疼。
墨迹是老派小楷,\"吾女苏檀\"四个字力透纸背,和苏檀日记本里夹的旧照片上,穿旗袍的女人笔迹一模一样。
\"我现在去市文物局。\"顾沉砚把遗嘱塞进外套内袋,\"找老陈头验笔迹。\"
苏檀攥着照片没松手。
照片里的女人抱着襁褓,襁褓上绣着的檀木花纹,和她翡翠镯内侧的刻痕分毫不差。
后半夜的风卷着煤渣拍窗时,顾沉砚踹开知青点门。
他军大衣肩头落着雪,手里攥着鉴定报告:\"老陈头说,纸是民国三十八年的皮纸,墨是松烟墨,没错。\"
\"还有这个。\"他抖开另一张纸,\"户籍科翻到六三年的接生记录,王淑芬的私章在卫生局备案过——她确实给檀家夫人接过生。\"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苏建国每次打她前都会盯着她脚踝看,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恨,是怕。
\"明天跟沈姨去南洋商会。\"顾沉砚按她发颤的手背,\"查老账簿。\"
沈婉秋的旗袍第二日就沾了灰。
她蹲在商会档案馆旧木箱前,用软毛刷扫开三十年积尘,翻到第三本账册时突然顿住:\"小檀,看这里。\"
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力透纸背:\"一九六三年冬月,檀家幼女因避祸暂寄苏姓人家抚养,待风波平,当迎归。\"
程远的茶盏在知青点桌上发出脆响。
他推过烫金请帖:\"檀家在南洋的产业,都等着认主。\"
苏檀没接。
她盯着程远袖扣上的檀木纹路——和她镯子里的刻痕太像,像到可疑。
\"查他。\"她对顾沉砚耳语。
顾沉砚当晚就敲开张所长办公室。
第三日清晨,他把一沓资料拍在苏檀面前:\"程远祖父是军统特务,四九年跟着资本家逃去南洋,和几个倒卖文物的老狐狸走得近。\"
\"他们要的不是我。\"苏檀把资料推回去,\"是檀家的东西。\"
深夜,知青点油灯结了灯花。
苏檀摸着翡翠镯,窗外顾沉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推开门,军大衣上沾着露水:\"冷不冷?\"
\"如果我真的是檀家小姐......\"苏檀声音发哑。
顾沉砚蹲下来,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你是苏檀,是顾沉砚要娶的媳妇。\"
\"那要是他们逼我......\"
\"我扛着枪跟你去。\"顾沉砚拇指蹭她眼尾,\"当年在战场上,老子连地雷阵都趟过,还怕几个跳梁小丑?\"
苏檀笑了。
她靠在他肩头,听见窗外电报机\"滴滴\"响。
程远的黄包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他摸黑撕开电报,火折子映得字迹发红:\"目标确认,行动开始。\"
顾沉砚的手指在窗台轻叩两下。
他藏在军大衣里的掌心,微型监听设备的红灯正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