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六手中的劈刀裹着破空厉啸,刀刃上的雪沫在昏暗夜里拉出一道惨白的寒光!
目标正是风雪中孑然孤立、唇色深紫如染浓毒的苏颜!
那股子要将多年积压的恐惧与愤懑彻底斩灭的煞气,混着狂暴的风雪,形成死亡的幕布!
刀锋离苏颜眉心仅剩一尺!劲风卷起她脸颊粘着的乌发!
周天被架着,虎口撕裂的剧痛和浑身的冰冷麻痹在此刻被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狂暴戾气瞬间冲垮!
老刘头临死前那句撕裂心肺的“换血续命!拿人当柴烧!”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体内那口从深渊带回、被炼成滚珠状死寂的铅煞凶气,瞬间被点燃!被激怒!
更被眼前即将香消玉殒的苏颜(尽管此刻更像索命的女鬼)所引爆!
“操!!”
一声远比胡老六嘶吼更凶戾、更混着血与铁的咆哮炸开!周天双臂猛地一挣!
竟凭着一股蛮横煞气爆发的怪力,硬生生从架着他的两个惊愕村民手中挣脱开来!
他顾不上冻僵的身体是否会散架,动作快得如同被地狱刑具紧缚了千年的恶鬼挣断了最后一根铁链!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腥气的心头精血,被周天死死咬破舌尖,狂喷而出!
精血混着唾液,瞬间化作血腥风!但他不是要伤人!
那飞溅的精血红点被他右手如电般凌空一抓!五指沾血在虚空疾划!指甲缝里满是冻泥污血的指头竟在这生死关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精准!
“敕令玄关!血为元牝!煞镇八极!锁!!”
他口中嘶吼的法咒如同九天炸雷,每一个字都混着滚烫精血与暴戾煞气!
膻中穴那滞涩的铅煞滚珠轰然旋转!如同被塞入了亿万根烧红的钢针!
狂暴无匹的煞气顺着指尖倾泻而出,裹挟着那蓬凌空未落的心头精血,在冰冷的虚空中瞬间勾勒!
滋啦——!
一道极其刺目、混杂着铅灰煞气与猩红血芒的复杂符箓线条凭空在苏颜身前三尺之地凝成实质!
那符箓形如缠绕九重枷锁的逆鳞蛟头!边缘符脚锐利如荆棘倒刺!
中心更是扭结着一个由三圈反向旋转、如同深渊漩涡般的血色篆字——“镇”!
周天画符的手指猛地向前狠狠一戳!指尖精血煞气尽数灌入那道血色镇符!
嗡——!!!
虚空剧震!以那道血煞蛟头镇符为核心!
周围十步之内狂暴翻卷的风雪骤然静止!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
一道道肉眼可见、由纯粹煞气和精血凝成的、布满荆棘尖刺的铅灰色锁链虚影凭空生出!
如同无数条绞索自虚空中探出!瞬间缠绕在胡老六那把劈下的厚背刀刃上!
链索上的煞气荆棘疯狂灼烧刀体!嗤嗤作响!
铛!!!!!
一声如同巨钟撞响、又夹杂着万钧雷霆撕裂金铁的恐怖爆鸣骤然炸裂!
胡老六那把饱含杀意劈下的厚背劈刀!
在距离苏颜眉心不足半尺的位置!如同斩在了一座烧红的生铁巨碑之上!
整个刀身连同他握刀的手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反震巨力撞得倒卷而回!
巨大的力量几乎瞬间撕裂了他的肩胛关节!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在风雪中断裂的间隙清晰可闻!
“啊——!!!”胡老六发出惨绝人寰的痛嚎!
那把劈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噗”地一声深深扎进远处冻得铁硬的雪堆里!
刀身上竟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冰裂纹,如同即将崩碎的琉璃!
而那道血煞荆棘锁链虚影也寸寸崩灭!但那道悬浮于苏颜面前的血色“镇”字符箓却并未消散!
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冷水后急剧冷却,其上血芒流转不定!
周天这一口精血喷出,符箓强成,仿佛瞬间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
原本暴怒狂戾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身体晃了两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泥雪地上!
膝盖骨砸在地上的闷响清晰可闻!
他双手死死撑住冻土,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的抽痛和浓烈的血腥气!
“嗬……嗬……”喘息如同破风箱。
风雪依旧狂暴。
苏颜站在那道黯淡的血色“镇”字符箓之后,纹丝未动。
劈面而来的刀风、爆炸的罡气、甚至那崩碎的煞气锁链碎片,都被身前那道薄薄的血篆死死挡住。
只有几片激射而过的碎雪渣掠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留下几道浅浅的冰痕。
她那双如同冰封北极深湖的眼眸深处,那原本几乎要焚穿一切、如同困兽濒死的焦灼瞬间凝固了!随即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冰封湖面上骤然炸开蛛网般裂痕的……不可置信?!
“血篆……护身……”她死死盯着跪倒在地、如同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周天,那素来清冷的声音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滞的颤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度震惊的喉咙深处硬抠出来,裹挟着风雪灌入周天的耳膜,“……你……你何时……窃了我家……石碾底下那册……《小炼形元牝血篆枢》……的……道种真言?!!”
《小炼形元牝血篆枢》?!道种真言?!
这名字……如同惊雷在周天混沌的脑海里炸开!
他挣扎着抬起头,血糊的视线透过风雪钉在苏颜那张震惊冰裂的脸上!石碾底下?!道种真言?!他什么时候偷……
等等!!!
是那本!是前几天他蹲在苏家灶屋门槛外挨冻,随手扒拉灶灰打发时间,从冰冷油腻的石碾子底座缝隙里抠出来那半片又黑又油、薄如蝉翼、字迹模糊都快烂成煤渣的破纸片子?!
当时他还嗤笑,当引火纸都嫌点不着!那玩意儿……是书?!什么血篆枢?!苏颜家碾药的破石头底下塞着道书?!
“放……放屁!”
周天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混合着血沫子,“老子……就是……烧锅洞……捡……捡的煤渣引子……哪他娘……认识……什么……真言……”
他话未说完,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蜷缩成虾米。
就在这时!
风雪深处、刘家废墟方向!那原本隐隐如同沉眠巨兽呼噜声的低沉嗡鸣!陡然变了音调!
呜……呜呜……呜嗡——!!!
不再是沉闷!而是一种如同亿万根钢弦同时在巨大空腔里高频震动的、尖锐到刺穿耳膜的恐怖利啸!!!
嗡鸣声起!一股庞大、纯粹、却带着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掘开的腐朽药渣味的冰冷气机!
如同无形的冰海怒潮!以席卷一切之势!轰然覆盖了整片区域!
那原本悬浮在苏颜身前、守护着她、源自周天精血绘就的血色“镇”字符箓!
在感应到这股宏大的腐朽药气刹那!如同遭遇了天敌!血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噗”地一声!
如同被无形巨手直接抹去!瞬间崩散成一团腥红的雾霭!转眼被风雪吹散殆尽!
药气!纯粹的……来自枯败药鼎深处的……威压!
扑通!
苏颜如同瞬间失去了支撑!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一晃!
原本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真切的痛楚之色!唇色那抹诡艳的深紫瞬间褪成了纸白!
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紧抿的唇角迅速蜿蜒流下!在极致的苍白对比下,刺目惊心!
“……奶……奶奶的药鼎要碎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虚脱与悲怆,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反噬与悲鸣仅仅是开始!
呜——嗡!!!!
尖锐的嗡鸣如同实质化的刀刃刺破云霄!
那股腐朽的、纯粹的枯败药气猛地收束!旋即!在周天身前不过三步远的、冰冷的雪地虚空之上!
一只枯瘦、干瘪、如同百年老树根须雕琢而成的……手臂!
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间的壁障!猛地探了出来!
那手臂表面皮肤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灰败!如同覆盖着无数层燃烧殆尽的纸灰!
无数道深可及骨的、如同巨大蜈蚣爬行留下的紫黑色肉疤死死缠绕其上!
更恐怖的是!那只枯爪般的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截……足有尺许长、通体散发出浓烈血腥腥臊和某种金属剧毒气息、断口如兽齿般参差的……厚重镰刀头!!!
镰刀头上干涸凝结的紫黑色血痂厚得像一层壳!
断口尖锐锋利的刃齿距离周天跪倒仰头的面孔……不足两尺!!!
冰冷!腐朽!剧毒!死亡的腐朽镰刀悬顶!
枯爪握着镰刀,无声无息地悬在周天头顶!
距离如此之近,那断镰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浓烈血腥与千年毒药渣滓凝滞出的恶臭,如同裹尸布狠狠蒙在周天口鼻之上!
手臂!灰败如同古木残根!
缠绕的紫黑肉疤如同地狱毒藤!断镰!散发着一股来自最污秽泥沼底酝酿了万年毒气的致命腥气!
枯爪没有进一步挥斩,只是握持着那口断镰,如同死亡的引路灯,悬在周天头顶不足两尺的虚空中!
冰冷的锋刃在风雪摇曳的昏暗光线里闪烁着幽蓝暗芒!
风雪夜中死寂一片。连狂风的嘶鸣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爪冻结了。
咯咯……咯咯咯……
诡异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扭曲声响起。
不是断镰!是那截枯瘦手臂末端!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整个肺叶都咳穿出来的痛苦咳嗽声,紧接着从周天头顶那片撕裂的虚空里响了起来!
声音沙哑干瘪得如同两片粗糙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每一个气音都包裹着浓痰与淤血,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槁与深深的腐朽气!
然后,在那片被无形之力撕裂开、如同通往异界通道的虚空边缘!
一张扭曲干瘪的老脸轮廓……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如同被挤出褶皱布袋的干果……硬生生“挤”了出来!
正是苏颜那个枯瘦如同朽木雕、眼皮总耷拉着的老太太!
只是此刻的她,比周天在苏家灶房里见过的更加骇人!
那张褶皱深陷如同古榆树皮的老脸上,所有的沟壑都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干瘪的嘴唇呈现出一种极其浓重、透着紫黑色油亮的异色,和周天、苏颜深紫如出一辙!
灰败的脖颈上,那道撕裂空间探出的手臂根部——赫然卡着一截闪烁着金属冷光、深深嵌入紫黑色肉疤里的断裂镰刀把柄!
断口边缘的紫黑色肉疤正在疯狂蠕动,试图愈合伤口,却反而被锋利的金属断口刮出更多粘稠如柏油的黑血!
剧痛让她整张脸都歪斜了!嘴角淌下的粘稠黑血混着涎丝!
喉咙深处不断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子几乎翻白,嘴唇疯狂哆嗦着,那只仅存的枯爪艰难地抓住虚空裂缝的边缘,每一次用力都带来脖颈伤口处更加剧烈的蠕动和黑血的渗出。
她仅余的浑浊目光,极其凶狠!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扎在因力竭而半跪在地的周天身上!
随即艰难地转过方向,用尽全身力气般冲着不远处嘴角溢血、脸色惨白如纸的苏颜,发出一串如同锯木拉断般嘶哑的咆哮:
“咳……咳……孽障!……老身……呕心沥血……烧了……烧了这炉……药鼎皮壳子……”她艰难地吐着气音,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喉咙里铁器卡死的摩擦音,“……就……就为了……锁住这口……跑不掉的……阴煞浊油?!”
枯爪点着周天,浑浊眼珠里是滔天的怨毒!
“……还……不如……咳咳……不如让……让老身……嚼碎了……当个垫底渣……填了这药炉子的……崩口子!!”
“奶奶!!”苏颜猛地一声尖利的呼喊!那声音撕心裂肺,完全丧失了平日里如冰泉般的沉静!
她捂着胸口,踉跄着想要扑过来!“别说话!伤口……”
“滚开!!”老太太猛地扭转头!动作过大,脖根卡着的断镰柄又溅出一股粘稠黑血!
可她眼神却死死钉在苏天脸上,那目光里的怨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声音如同砂纸刮刮擦着冻硬的骨头:“……这口油锅……老身……不要……不要他这身……破煞油……”
她枯爪颤抖着指向周天,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垂死的不甘和某种怪诞的嫌弃,喉咙里咯咯作响,粘稠的黑血不断从深紫色的唇角和脖根的伤口涌出。
“……老身……要的是…………要的是……他……”
枯爪猛地发力!指向风雪夜幕深处!
指向村口那条唯一蜿蜒出山、被大雪彻底封死的道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