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只！四十几个鬼啊！青面獠牙，浑身血淋淋的，有的还是焦褐色的脸，就跟被雷击了似的！就在那儿，就在拍卖场里！”
“是女巫降罪了？”
“恶毒的女巫！竟然这么戏耍我们！”
“你不要命啦？说这么大声，小心被它们听见，回去告诉女巫。”
……
人群熙熙攘攘集成一堆，跟锅里沸腾的饺子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叙述，呜呜哇哇围在暗市最大的酒馆。
其中部分神情慌张，连比带划，巴不得将方才的惊险一语概括。
来这儿的要么是土着，要么是走山访水的闲人，亦或者走南闯北的商户，还有混道上的恶人。
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
这么多人语言混乱，同时描述同一件事，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少人被吸引，半信半疑，当成下酒故事听。
一个独眼男人嗤笑一声，豪迈地将手中的酒瓶举起，一饮而尽，而后“砰”地将酒瓶放在桌面上，大声斥道：“怕是你们收了钱，说这些来唬我们的？”
“今晚去了那么多大人物，恐怕是发生了什么血案，上头给了你们多少封口费？才让你们说这些鬼话！”
喝酒的搬货汉子哈哈大笑。
用劳力换一口饭吃，能在工作完到这儿一口酒一把花生，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哪里会怕什么不存在的鬼魂？
“肯定是女巫的能力……女巫！”
见过鬼魂的人已经坚定这世间就是有鬼的，无论旁人怎么说，有几个仍是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着。
“有仇找主人家去啊，吓死我们有什么好处？”
被吓懵的人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正在小声呜咽哭泣。
戴着礼帽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字一句道：“该不会……她已经记住了我们，以便事后报复？”
女巫被抓，痛恨抓她的人贩子，顺带着恨毒了他们这些买家，好像……也没毛病？
去过拍卖场的人心有戚戚，越想越心惊，如四散逃窜的蚂蚁，纷纷回到自己住处，简单收拾东西，慌不择路连夜回家。
顿时，热闹的街道多了好几辆魔法马车，不到十分钟，整座城少了1\/3的人。
权贵富商前后出城，好些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蹲在酒馆不远处要饭的癞子笑道：“想知道消息，给我三个铜币？”
好事者当真拿出几个铜币，癞子三指抓过揣进兜里。
他也不骗人，凑近男人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拍卖会上出现了鬼魂，鬼魂是女巫召唤出来的，目的就是报复今晚出现在那儿的人，特别是背后的卖家。”
“真的假的？女巫真的有招魂唤鬼的能力？”这人也是出了名的八卦，逮着一件趣事，向来是不搞清楚不罢休的。
见癞子又伸手要钱，他这回不给了，挥挥手大步流星离开，回到酒馆快速拉上自己的朋友，匆匆往庄园赶去。
问癞子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去庄园蹲一蹲，说不定还能有第一手资料。
正如这人所想，庄园内正在进行一场巨大的清场。
奥康纳神色铁青，本该堆积如山的地下库房现下一片狼藉。
不管是人还是动植物，全部消失无踪。
除了金属库房溅有血污，铁笼子被大肆破坏，几乎没有什么打斗痕迹。
地下通道四通八达，手下已经搜了1\/3的地区，仍未发现一个活物。
他们三个月的努力，付之一炬。
奥康纳额头绷出两条青筋，压抑着怒气。
不用大人来处置了。
现在他就能先杀了这些人，特别是这几个对着他流口水的傻子。
熟悉奥康纳的手下转动眼珠，建议道：“奥康纳经理，要不，将他们送去大人那儿？说不定大人有办法调出背后之人的信息呢？”
他半弯着腰，两只眼小心翼翼觑着奥康纳，生怕对方一个暴起拿他出气。
奥康纳眼神凌厉，朝出声的手下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了，本来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依他所说，指不定大人真有法子……
“带上他们，把今晚来参会的主要名单收集一份，一块送去大人那里。”
来拍卖会的人是不会登记真实身份的，自然不会有记录在册。
但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之所以能在这干活，自然是因为有一技之长。
大部分客人都是熟客，也有不少新客人，每次他们都会多留意几眼。
因而即便没有客人名单，他们也能凭借记忆写个七七八八，就算对方写的假名，用的假面，大人出马，指不定能查到什么。
“遵命。”
望着人来人往收拾烂摊子的场面，奥康纳忽然想起一件事，欧老头呢？
一去不复返了？
他那么看重自家孙子，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奥康纳百思不得其解，快速命人在周围找一找欧·亚利莱。
被人惦记着的欧老头，正如老牛喘气般被绑在椅子上，一脸怒意看着眼前的青年。
伊尔任劳任怨将人稳住，等待着表哥回来搞事情。
没一会儿，祁睿出现了，只是肩上多了个活物，伊尔定睛一看，了然收回视线。
肩上的乌鸦现在属于看到谁都要骂两句的状态，朝伊尔哼了声，傲娇地撇过头，仿佛在跟什么人生气。
祁睿礼貌的问好：“欧·亚利莱老先生，好久不见。”
没有情绪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子里，这儿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拍卖会场第三栋庄园的一间小杂物间。
欧·亚利莱眉尾一跳，嘴巴翕动，却没有说出一个音节。
“我这儿有一个买卖，不知您有没有兴趣？”祁睿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一双修长的腿随意岔开，左手手心往上，一团黑雾浮现，从黑雾中冒出一个东西。
欧·亚利莱认得。
为了小孙子，他已经走过很多弯路，这样的草药，他见过，甚至也给小孙子用过。
“别急，我说的这个生意，可以救海顿。”祁睿声音不疾不徐，面色淡淡，眼皮微阖，后续说出来的话，却让欧老头不得不认真起来。
伊尔一直关注着周围，等表哥说完，伊尔也顺势解开魔法道具对欧老头声音的禁锢。
他们只待了不到五分钟，祁睿说完，跟伊尔坦然离去。
出乎意料，直到两人离开，欧老头还是一声不吭。
良久，一声无奈的叹息在房中响起，声音冗长而沧桑。
他是上任军部掌权人不错，确实也曾获得很多敬仰爱戴。
可他的小孙子，还未来得及大放光芒，就遭遇意外。
只要能救他，从前的那些光荣执着，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太久、太深，沉浸其中。
以至于从前累积下来的人脉、尊重、威望，通通随着他的魔怔付之东流。
但那又如何？
人不会永远只遵循一个原则，现实残酷至此，总要有舍有得。
他舍了几十年来的坚持，只要有希望，就去试。
回首看去，人口贩卖、杀人放火、甚至用活人的血喂养……他做了太多事情。
得到了什么？
在青年淡淡的询问中，他竟然说不出来一件可以称之为“收获”的事情。
自称海顿友人的青年告诉他，若是海顿知道他将活人当成药引，恐怕宁愿醒不来。
欧·亚利莱嗓子发痒，楼道响起阵阵脚步声。
他知道，是他带来的手下找来了。
这些人早已有意离开欧家，不再追随。
今晚，是他腆着脸让他们做的最后一个任务。
门板“砰”地一声被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看着涌进来的旧部，他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刚刚从军，青涩的他对着帝国起誓的热血模样。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欧·亚利莱蓦地吐出一口浊气，在旧部的搀扶下站起身，淡声道：“回去吧。”
半年没回家，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旧部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跟着欧·亚利莱最久的军官低声问道：“长官……”
他们的老长官对于让小孙子醒来的执念有多深，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现在女巫还没找到，就要离开了？
“走吧……”
欧·亚利莱像是老了好几岁，若是没人扶着，怕是要摔倒在地。
寻觅了那么久的东西，现在却被一个小年轻拿出来了，并且言明，不需要额外的人血、不用贩卖人口，不用烧杀抢掠。
正常去治疗，就能好。
那他之前做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正如青年所说，若是被他用这些手段唤醒，他那至诚至真的小孙子，醒来得知真相，怕是也不愿意活着。
海顿是他看着长大的，是几个孙子中最像他的。
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欧老头猛地咳嗽，眼里满是失望和内疚。
罢了。
罢了。
只要青年履行承诺，海顿能醒来，他自会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