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响声,车轮碾过碎石和枯枝,卷起黄尘,将那座阴森的建筑迅速抛在身后。
予恩的注意力完全被车窗外那个正上演的“精彩剧目”所吸引。
他微微侧过身,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边缘,下巴轻抵着手背,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饶有兴致地望向车后。
车尾卷起的滚滚烟尘中,一个身影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正是被无情落下的吴携。
他一手死死提着随时可能垮塌的裤腰,另一只手拼命挥舞着,两条腿迈得飞快,几乎要在干燥的砾石地上刨出火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涨红的脸颊小溪般淌下,狼狈得像一只被主人遗忘在荒野的、惊慌失措的大型犬。
予恩给驾驶座的汪程使了个眼神,汪程脚下油门微松,车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车子依旧在颠簸前行,但给了后面那个几乎力竭的人一线生机。
车门打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从半开的车门里伸了出来。
是张祁灵的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抓住了吴携胡乱挥舞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吴携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向前一拽,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像一袋被甩进来的沙包,“噗通”一声,重重地摔进了后座中央的位置——正好夹在黑瞎子和予恩中间。
“哎哟!”黑瞎子夸张地叫了一声,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位“天降奇兵”腾出点空间。
车门“砰”地一声被张祁灵用巧劲带上锁死。几乎在同时,油门再次被狠狠踩下,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重新加速。
车内一片狼藉的喘息声。
吴携整个人瘫在中间硬邦邦的座椅上,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足足缓了十几秒,他才积攒起一点点骂人的力气。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控诉和难以置信的怒火。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手托下巴的姿势,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几乎虚脱、狼狈不堪的青年身上。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味。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月光镀上惨白银边的荒凉景象,车内却被一种粘稠、沉重的寂静所笼罩。引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却更反衬出这方寸空间的压抑。
一股被彻底轻视的屈辱感混合着未消的怒火,猛地冲上吴携的头顶。他苍白的脸颊再次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
就在他准备再次逼问时,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般,掠过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予恩。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手肘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边缘,夜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侧着脸,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原,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却异常冷漠的侧颜。
仿佛车厢内的一切喧嚣、质问、怒火,都与他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种彻底的疏离和置身事外,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吴携心头一部分的火焰。
自从知道了三叔当年对予恩所做的一切……那几乎让他丧命的阴谋……吴携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在迷宫时,他还曾那样委屈地质问他,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对自己不公平……如今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回他自己心上。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又有什么勇气去接近他?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从那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嘲弄或厌恶。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自责瞬间淹没了愤怒。吴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力地将视线从予恩身上移开,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避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有些茫然地侧过身,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这一看
吴携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震惊溢于言表,眼神死死锁定阿宁那张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冷静而略带审视的脸。
阿柠缓缓转过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她没有立刻回答吴携的问题,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平静地回视着吴携脸上未褪尽的愤怒、震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刺向吴携。
“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吴小三爷。”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格青木这种地方?”
她的反问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吴携混乱的心上。
“看来,分开这段时间,吴小三爷你的‘演技’……倒是渐长啊。”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吴携所有的辩解。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车厢内,只剩下阿宁那带着冷冽笑意的目光,以及吴携脸上那混杂着震惊、被戳穿的窘迫和更深层迷茫的呆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