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上班返程的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摇晃，李君浩靠窗而坐，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枯黄田野，耳边还回响着母亲送他时说的话。临上车前，母亲往他行李箱塞了满满一袋晒干的蘑菇，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房子看到合适的就买吧，现在娶媳妇没有房子也很难成事。你王婶介绍的那个姑娘，妈看着真不错……”
话没说完，李君浩就看见母亲泛红的眼眶，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忧和期盼，都化作了掌心的温度。父亲站在一旁，闷头抽着烟，半晌才憋出一句：“别太累着自己。” 可李君浩知道，父母嘴上说着让他别勉强，心里却比谁都盼着他能在城里安定下来。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瞬间陷入黑暗，李君浩在幽暗中闭上眼，母亲的话却愈发清晰。这些年，他总想着等攒够钱、等事业稳定，却忽略了父母眼中日益增长的焦虑。想起在菜市场被城管驱赶的狼狈，想起王大叔王大婶为孩子学费发愁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买房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给父母一份安心。
隧道尽头透出微光，李君浩睁开眼，手机屏幕亮起，是舒燕发来的消息：“新出了个楼盘，地段不错，周末去看看？”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窗外的阳光重新洒进来，照在他翻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开发农产品 App 的构想。
或许，是时候做些改变了。买房、创业、成家……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目标，此刻却变得清晰而迫切。李君浩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他不仅要为自己拼出一片天地，更要让父母不再为他操心。火车继续向前行驶，载着他的憧憬与责任，驶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深夜十一点的出租屋，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楼下烧烤摊的喧闹声，李君浩窝在褪色的布艺沙发里，面前的电脑屏幕蓝光闪烁。最新一集都市剧正播到男女主角在咖啡馆争执的名场面，咖啡杯碰撞的脆响里，女主角红着眼眶喊出那句台词：“遇到合适的人就该先成家，等你功成名就时，说不定真爱早就错过了！”
他握着半凉的罐装啤酒的手顿了顿，泡沫顺着易拉罐边缘往下淌。镜头切到男主角皱眉反驳的特写：“没有事业基础，拿什么给对方稳定生活？先立业才能让感情有保障！” 弹幕瞬间被 “支持女主”“男主太现实” 的争论刷屏，而李君浩盯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时间，突然想起上周王婶介绍的姑娘。她扎着马尾辫在草莓棚里笑的模样，和剧中女主角倔强的神情莫名重叠。
啤酒罐底部结出的水珠洇湿了笔记本，那上面还记着农产品 App 的开发计划。白天在公司茶水间，舒燕啃着三明治调侃他：“李工，你这又想买房又想创业，什么时候抽空谈个恋爱？” 此刻剧中男女主角的争吵进入白热化，背景音里的钢琴声越来越急促，李君浩却想起母亲布满冻疮的手，想起她把晒干的蘑菇塞进他行李箱时说 “现在娶媳妇没房子难成事”。
年后的成都被连绵细雨笼罩，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蒙着层水雾。梁经理抱着黑色公文包推开研发部办公室的门时，深蓝色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却丝毫不减他眼中的锐利光芒。作为从生产部门空降总部负责 pcb 采购报价的 “救火队员”，他刚放下行李就开始翻阅堆积如山的合同文件，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快速滑动，嘴里还念叨着：“这报价浮动太异常了。”
与梁经理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坐在工位角落的李君浩正对着电脑有条不紊地编写代码。他戴着降噪耳机，面前摆着详细的工作进度表，每个任务都标注着精确到小时的完成时间。当梁经理突然拍着桌子提出要连夜约谈供应商时，李君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委婉提醒：“梁经理，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对方可能......”
“机会就是要主动争取！” 梁经理抓起车钥匙，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小李，干工作不能总按部就班，有时候就得打破常规。”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种行事风格很快在办公室传开。三天后的午休时间，茶水间里飘着咖啡香，梁经理晃着手机眉飞色舞：“你们知道吗？我发现个超有意思的众筹平台！一元钱抽一次苹果手机，投几十次就有机会中奖！” 他翻出手机截图，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恭喜获得 iphone 15 pro” 的中奖通知，“昨天投了 50 块，今早快递就送到工位！”
工位上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舒燕抱着马克杯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假的？不会是诈骗吧？” 梁经理已经又往平台账户充值了 100 元，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怕什么？风险和收益并存！你们看 ——” 随着 “叮” 的一声提示音，页面弹出 “恭喜获得 Airpods pro” 的弹窗，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当天下午，梁经理的办公桌成了焦点。顺丰快递员抱着包装精美的纸箱走进来，撕开胶带的瞬间，全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露出银色机身。“梁老板，这是哪发财了？” 宋哥举着手机拍照，“快传授点发财秘籍！” 梁经理得意地摸着下巴：“这叫眼光！我跟你们说，这个平台概率算法有漏洞......” 他的话被此起彼伏的 “我也试试”“帮我充 10 块” 的声音淹没。
接下来的一周，办公室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午休时间不再是讨论工作，而是此起彼伏的 “我又中了数据线”“就差一步就能中 macbook 了” 的叫嚷。就连向来沉稳的李君浩，也在舒燕的怂恿下花了 20 块试水，虽然只中了张手机贴膜，却让梁经理愈发兴奋：“看吧！参与就有机会！” 他开始加大投入，从几百元到上千元，工位上的快递盒堆成了小山。
某天清晨，梁经理抱着刚拆封的苹果笔记本找到宋哥：“老宋，帮我重装个系统？昨天又中了台顶配！” 他的领带歪歪斜斜，眼底泛着血丝，却难掩亢奋神情。宋哥接过电脑时，发现桌面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多个众筹平台 App：“梁经理，你这玩得有点大啊......”
“小打小闹怎么行？” 梁经理拍着宋哥的肩膀，“我算过了，投入产出比绝对划算。对了，你把技术部的兄弟都叫来，我教你们怎么提高中奖率！”
李君浩看着围在梁经理工位前跃跃欲试的同事，心里泛起不安。他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 “概率统计” 四个字，又调出梁经理最近一周的中奖记录开始建模分析。当图表显示出中奖金额与投入金额的曲线呈指数级增长时，他猛地抬头 —— 梁经理正将一叠千元钞票拍在桌上，眼睛通红地盯着手机：“这次投两万，我就不信中不了最新款！”
“吴真姐，你不试试那个众筹平台吗？梁经理都中了好几样大件了！” 舒燕抱着文件夹走进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被这场热潮所吸引。
吴真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将冷掉的咖啡倒掉：“小舒，你仔细想想，真有这么容易赚钱的好事？” 她用纸巾擦拭着杯口，声音沉稳而冷静，“梁经理刚来不久，急于证明自己，这种心态很容易被看似诱人的机会迷惑。职场上，越是捷径，越可能藏着陷阱。”
舒燕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可是大家都在玩，感觉不参与就错过了什么。而且梁经理确实运气很好......”
“运气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吴真将咖啡杯放进消毒柜，语气加重，“我见过太多人，因为一时的侥幸心理，最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看梁经理，最近工作都开始分心了，采购报价的几个数据出现偏差，这可不是小事。” 她的目光透过玻璃门，望向正在工位上疯狂点击手机屏幕的梁经理，“职场如战场，保持清醒的头脑比什么都重要。”
与此同时，李君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代码，可他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梁经理的欢呼声吸引。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开 Excel 表格，将梁经理公布出来的中奖数据一一录入。随着图表逐渐成型，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李工，你也来试试手气？” 舒燕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就当买个乐子。”
李君浩指着屏幕上的折线图，苦笑道：“你看，虽然表面上梁经理中了不少奖品，但投入的金额远远超过奖品价值。而且这些数据呈现出明显的随机性，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他想起梁经理前几天在会议上因为熬夜参与众筹，汇报时思路混乱的样子，“这就像赌博，一开始尝到甜头，就会越陷越深。”
舒燕凑近看了看图表，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那我们要不要提醒梁经理？他现在听不进劝......”
李君浩合上电脑，叹了口气：“我试过委婉提醒，可他根本听不进去。这种事情，旁人很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要被这种浮躁的氛围影响。”
夜幕降临，办公室的人渐渐散去，只有梁经理的工位还亮着灯。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神中充满血丝，手指机械地点击着 “充值” 按钮。吴真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路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了句：“梁经理，早点休息吧。” 梁经理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又沉浸在自己的 “发财梦” 中。
会议室的投影仪散发出幽蓝的光，董事长用激光笔重重划过 ppt 上 “聚焦 pcb 核心业务” 的标题，吴经理精心筹备半年的 “一站式服务方案” 被红笔圈成醒目的叉。玻璃窗外，暴雨裹挟着秋风拍打着写字楼，与室内凝滞的空气形成诡异的呼应。
“从下周起，bom 采购和贴片业务全部暂停。” 董事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集团需要集中资源打造 pcb 领域的标杆项目。” 话音未落，后排的业务主管们已经交头接耳起来，纸张翻动声与压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散会后，销售部的王总监冲回办公室，抓起桌上的咖啡杯一饮而尽：“这不是瞎折腾吗？我手里刚谈妥的汽车电子贴片大单，800 万美金！现在说不接就不接？” 他把平板电脑摔在桌上，屏幕上还停留在客户的报价单界面，“吴经理辛苦搭建的供应链体系，就这么打水漂？”
舒燕抱着文件站在茶水间门口，听见财务部的老陈正和同事抱怨：“早说过董事长新官上任三把火，非得推翻前任的战略。这下好了，bom 库存怎么办？光是仓储成本每月就得增加二十万！” 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裁人名单怕是已经在拟定了。”
李君浩坐在工位上，盯着电脑里未完成的 bom 管理系统代码，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作为参与一站式服务技术开发的核心成员，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倾注了多少心血。突然，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 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失手摔碎了马克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刚签的供应商合同...... 全白费了？”
“安静！” 吴经理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的职业套装依旧笔挺，却难掩眼底的疲惫，“董事长的决策已经生效，现在讨论对错没有意义。” 她扫视一圈慌乱的员工，声音提高八度：“王总监，立刻整理现有贴片业务的收尾方案；李工，bom 系统的数据全部归档；所有人，明天中午前提交与 pcb 业务相关的工作计划。”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梁经理抱着一摞文件闯进来，众筹热潮褪去后的憔悴还未完全消散：“吴经理，我负责的 pcb 供应商报价系统还需要三天调试......”
“三天太久。” 吴经理打断他，“明天必须上线。集团已经联系了三家新客户，首批订单下周就要启动。” 她转向众人，目光如炬，“记住，抱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证明我们价值的时候。”
下班时分，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李君浩揉着酸涩的眼睛，看见舒燕还在核对 pcb 客户名单，电脑屏幕映出她紧锁的眉头。茶水间传来咖啡机的嗡鸣，吴经理独自站在窗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反复拨打却无人接听的董事长号码。
窗外的雨渐渐变成雨夹雪，第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时，王总监突然爆发出一阵苦笑：“你们说，董事长这是要力挽狂澜，还是在拆自己的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回荡，无人应答。只有键盘敲击声、电话交谈声、文件翻动声，交织成一曲混乱又悲壮的职场变奏曲。每个人都清楚，这场战略调整带来的风暴，远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