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第四星环的紫霄界。
神宫深处,一方由氤氲紫气和冰冷月华共同守护的玉榻之上。
张盼盼紧闭的双眸,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吞噬生机的永夜沉沦咒黑气,此刻已淡薄到近乎透明,被一股浩瀚如星海、堂皇正大的无上伟力牢牢压制、炼化。
玉榻边,是一位身着朴素道袍、面容古拙却蕴含无尽威严的老者!
此人正是张盼盼的爷爷,张道临!
这时,他缓缓收回了抵在张盼盼眉心、流淌着玄奥道纹的手指。
他额角隐有细密的汗珠,气息也略显沉凝,显然化解这无根之咒,即使对他而言也非易事。
但他眼中却充满了疲惫后的欣慰与慈爱。
冷月依旧静立一旁,归墟之月悬于身后,清冷的月光柔和地洒在张盼盼身上,冰冷的面容下,是同样紧绷了很久的心弦终于可以稍松的释然。
就在这时,张盼盼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因诅咒而黯淡的眸子,此刻重新焕发出动人心魄的灵光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仿佛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一把抓住了爷爷张道临的衣袖,声音带着刚刚苏醒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恐慌:
“爷爷!苏玄……苏玄他怎么样了?!他在哪?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紫衣下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庞写满了焦急。
沉睡中,她无数次梦见苏玄在血海中沉浮,那撕心裂肺的呼唤仿佛就在耳边!
张道临看着孙女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恐惧,心中微微一叹。
他本不欲让盼盼刚脱险就目睹苏玄在葬神渊的惨烈景象,但此刻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他知道无法隐瞒。
“唉……”
张道临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苏玄所作所为的震动,也有对其处境的凝重。
“那小子……为了你,闯进了黄泉海最深处,葬神渊。”
“葬神渊?!”
冷月冰冷的眼眸瞬间收缩,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悸,“黄泉海的葬神渊??!”
她看向张盼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虽知苏玄执念深重,却没想到他竟敢闯入那等地方!
张盼盼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抓住爷爷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黄泉海…葬神渊……他……他……”
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莫慌。”
张道临沉声道,一股令人心安的磅礴气息自然散发。
他并指如剑,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点。
“且看!”
嗡——!!!
神宫内的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开来。
无数玄奥的金色符文凭空涌现,交织流转,引动着冥冥中的因果与时空法则。
一道巨大无比、清晰无比的光幕,在三人面前缓缓展开!
光幕之中呈现的景象,正是黄泉海葬神渊核心!
而发生的景象,却如同最残酷的画卷,瞬间击中了张盼盼的心脏!
第一幕:
苏玄被无数暗紫色、由污秽粘液与怨魂面孔构成的邪灵触手死死缠绕、勒紧!
他布满全身的、丑陋而邪恶的紫黑色“怨蚀”纹路清晰可见,如同恶毒的诅咒烙印!
他曾经璀璨的混沌玄袍早已破碎消失,露出布满纹路的、僵硬冰冷的残破躯体!
他的双眼紧闭,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死气的黑血!
周围是无边无际、翻滚蠕动的暗紫色邪灵狂潮,如同择人而噬的污秽海洋!
“不——!!”
张盼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汹涌而出!
她猛地向前扑去,仿佛要穿透光幕,冲到苏玄身边,却被张道临轻轻按住。
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血痕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光幕中那个正在被污秽吞噬的身影。
冷月也倒吸一口冷气,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她亲眼见过苏玄在轮回古禅院的暴怒与毁灭,却没想到他为了张盼盼,竟独自闯入了比那凶险百倍的绝地,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第二幕:
苏玄的意识沉沦,灵魂光点即将被“怨魂灯”点燃!
他被巨大的暗紫色肉茧包裹,缓缓沉入死水!
邪灵狂潮如同朝圣,将污秽能量注入肉茧!
张盼盼的哭声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也毫无所觉。
她看着苏玄被那污秽的肉茧吞噬,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一同拖入了冰冷的深渊。
她看到苏玄在沉沦的虚无中,嘴唇无声地开合,那口型分明是“盼盼!”!
一遍,又一遍!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在张盼盼的心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去那刻骨的痛苦与心疼。
张道临负手而立,凝视着光幕,古井无波的面容下,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他看到了苏玄在绝境中依旧呼唤着孙女的名字,看到了他那份为了张盼盼不惜粉身碎骨、坠入深渊也在所不惜的执念!
这份情,这份意,这份担当……饶是他见惯世事沧桑,道心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禁为之动容。
之前对苏玄两次伤害张盼盼的芥蒂,在眼前这用生命书写的挚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向孙女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此子,当得起盼盼的托付!
第三幕;
苏玄沉沦更深,濒临彻底湮灭!
上古骸骨燃烧本源,唤醒苏玄!
骸骨崩解消散,留下最后的警告!
这一幕幕惊天动地的变故,让张盼盼和冷月看得心惊肉跳,呼吸都几乎停滞。
当看到那庞大骸骨为了唤醒苏玄,不惜燃烧最后的本源和意志,最终化为飞灰时,张盼盼的泪水再次汹涌,心中充满了对那位无名前辈的感激与悲恸。
而当看到苏玄在骸骨力量冲击下,猛地睁开双眼,发出痛苦嘶吼的那一刻!
“苏玄!!!”
张盼盼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无尽心疼的复杂情感爆发!
他活下来了!
他还在挣扎!
他还在为了回到她身边而努力!
冷月也微微动容,冰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苏玄的顽强,超出了她的预期。
张盼盼看着光幕中,苏玄悬浮在死水之上,虽然睁开了眼,但浑身依旧布满未褪的恐怖纹路,气息微弱,眼神中充满了茫然、悲恸与沉重的阴霾。
他怔怔地望着骸骨消散的地方,如同失去了方向的孤舟。
“爷爷!”
张盼盼猛地转头,泪眼婆娑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要跟他说话!我要让他知道,我没事了!我要让他……不要放弃!”
她不能让他再独自承受那无边的黑暗与压力了!
张道临看着孙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恳求,又看了看光幕中那个遍体鳞伤却依旧挣扎着不肯倒下的年轻人。
他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认可。
“痴儿……” 张道临低语一声,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无比浩渺、深邃!
仿佛整个紫霄界的星辉与法则都向他汇聚而来!
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至极的印诀,指尖流淌着足以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
他的目光穿透了光幕,穿透了无尽星海,穿透了黄泉死海的阻隔,死死锁定了葬神渊中那道孤寂的身影!
“乾坤借法,星海传音!破障!”
随着张道临一声蕴含无上道威的低喝,他指尖凝聚的一点璀璨到极致、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安抚之力的紫金色光点,猛地射入了光幕之中!
光幕剧烈震荡!
画面瞬间模糊!
葬神渊核心,正沉浸在骸骨消散的悲恸与“永夜之种”警告阴霾中的苏玄,浑身猛地一震!
他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暖而浩瀚的力量瞬间降临,将他残破的身体和混乱的意识轻柔地包裹!
这股力量是如此熟悉,带着紫霄界的气息,带着……张盼盼的味道!
紧接着,一个他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安抚,清晰地、直接地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
“老弟——!!!”
是张盼盼的声音!
苏玄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死寂深渊!
“我伤势已经恢复,你别太着急!”
张盼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着他意识中的阴霾,“爷爷说……葬神渊凶险万分,黄泉海更是天堑难渡……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强忍哽咽,然后变得无比郑重,带着张盼盼和张道临共同的期望:
“修为……最好提升到永生境界再过来!我……我在紫霄界等你!!”
话音落下,那包裹着他的温暖浩瀚力量也随之消散。
但苏玄的心,却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炉!
“盼盼……她没事了……她好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所有的茫然与悲恸!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和死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这是劫后余生、得知挚爱无恙的喜极而泣!
而那句“永生境界再过来”和“我在紫霄界等你”,更是如同最强大的强心剂,注入了他的灵魂!
他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血污,涣散的眼神被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炽热火焰取代!
身上的“怨蚀”纹路似乎都在这股重燃的斗志下黯淡了几分。
他艰难地转动身体,望向第四星环的方向,尽管隔着无尽死海与时空,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一切阻碍!
嘶哑却蕴含着斩断一切决绝的声音,在死寂的葬神渊中响起,如同誓言般刻入虚空:
“盼盼……等我!”
“永生之境……我苏玄……必达!”
“紫霄界……我来了!!!”
紫霄神宫中,光幕缓缓消散。
张盼盼泪流满面,却露出了三个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希望的笑容,她紧紧攥着爷爷的手:“爷爷,您听到了吗?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张道临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看着光幕消散的地方,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苏玄那份执着的震撼,有对未来的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认可与……隐隐的期待。
“此子……心性毅力,举世无双。”
张道临缓缓道,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混沌道体……或许,未必是祸。盼盼,等他回来。”
冷月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爷孙俩,又望向葬神渊的方向,冰冷的月光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她心中默念:“苏玄……活下去,然后……堂堂正正地踏进紫霄界!”
葬神渊的冰冷死水,依旧包裹着苏玄残破的身躯。
但此刻,他体内枯竭的混沌本源深处,一点名为“希望”与“目标”的火焰,已熊熊燃烧,照亮了通往永生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