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盆浓稠的墨汁,兜头浇在“未来城”工地上。白天的喧嚣和“空中菜园”的绿意都被吞噬,只剩下巨大的塔吊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矗立在星月无光的黑暗里,轮廓模糊而森然。几盏孤零零的高空作业灯,投下惨白的光锥,切割着浓重的黑暗,照亮了飞舞的尘屑和冰冷钢筋的反光。
工地深处,靠近那几栋正在快速“生长”的核心楼体旁,一台百吨级的塔吊如同沉睡的巨兽,粗壮的钢铁臂膀伸向夜空。在它巨大的平衡臂末端,几根比成年人大腿还粗的主承重钢缆,如同巨兽的血管,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塔吊基座下方,巨大混凝土墩台的阴影里,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汇聚。
“黑三哥,就…就这?” 一个矮壮汉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指了指头顶那几根在灯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的粗壮钢缆。他手里紧握着一把液压剪,锋利的刀口在阴影里闪着寒光。
被称作黑三哥的男人,身材精瘦,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条蜈蚣。他眯着眼,抬头打量着那几根高悬的钢缆,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工地。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人施工特有的低沉嗡鸣。
“废话!孙总监交代了,就剪这主臂的承重缆!剪断它,塔吊一倒,砸不死人也能让程长赢这工地彻底瘫痪!看他妈的还怎么狂!” 黑三的声音沙哑而凶狠,带着一股亡命徒的戾气,“妈的,害老子兄弟们在厕所蹲了三天,这口气不出不行!”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眼神凶狠的马仔,一个手里提着大功率角磨机,另一个则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
“可…可这缆也太粗了…” 矮壮汉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液压剪,心里有点发虚。这玩意儿剪钢筋没问题,但对付这种顶级塔吊的超高强度钢缆?
“怂了?” 黑三猛地回头,刀疤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他一把夺过矮壮汉子手里的液压剪,掂了掂,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液压剪不够,还有角磨机!实在不行,老子带了‘热熔切割剂’!只要找准关键受力点,一根根弄!听我口令!”
他指了指塔吊巨大的基座:“猴子,你腿脚利索,爬上去,到平衡臂靠近基座的位置!那里钢缆绷得最紧,最好下手!动作麻利点!剪完一根立刻撤!别他妈贪功!”
“是!三哥!” 叫猴子的马仔精瘦灵活,像只真正的猴子,把角磨机往工具包里一塞,紧了紧裤腰带,手脚并用,顺着塔吊粗壮的支腿和检修梯,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他的动作很专业,显然是干惯了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在钢架上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黑三和另外两人则留在塔吊基座下,紧张地仰头望着,手里紧紧攥着家伙。
猴子很快爬到了离地几十米高的平衡臂与塔吊主体连接的巨大铰接处附近。这里,几根主承重钢缆从塔身顶部延伸出来,绷得笔直,如同巨弓的弦,深深嵌入巨大的合金滑轮槽中,承受着整个平衡臂的巨大拉力。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工地深渊。
猴子解开工具包,拿出角磨机,又摸出一瓶标注着骷髅头的红色罐子——热熔切割剂。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了一根看起来相对“纤细”(其实依然粗壮无比)的钢缆,准备先下手。
他拧开切割剂罐子,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粘稠的红色液体涂抹在选定的钢缆表面,然后拿起角磨机,对准了涂抹的位置。
就在角磨机高速旋转的砂轮即将接触到钢缆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电流嗡鸣声,突然从塔吊基座内部响起!声音短促,一闪即逝。
猴子动作顿了一下,疑惑地四下张望。塔吊依旧沉默,下方黑三他们也没动静。错觉?他摇摇头,可能是塔吊自身的待机电流声?不管了!
他不再犹豫,用力按下角磨机开关!
“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瞬间撕裂了工地的寂静!高速旋转的砂轮狠狠啃噬在涂抹了热熔切割剂的钢缆表面!耀眼的火星如同瀑布般迸射出来,在黑暗中拉出一道刺目的火线!
然而,预想中金属被迅速切割开的感觉并未传来!那砂轮摩擦在钢缆上,竟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切割高弹性橡胶般的沉闷“噗噗”声!火星虽然猛烈,但钢缆的切口却异常缓慢,而且切开的断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金属的暗银色光泽,还带着某种…奇特的韧性?
猴子愣了一下,加大力度!角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突然!
被切割的钢缆受力点周围,那暗银色的材质猛地向内剧烈收缩、塌陷!仿佛被切割的不是坚硬的钢铁,而是一个充满弹性的皮囊!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积蓄已久的弹性势能,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超级弹簧,在瞬间失去了束缚!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不是金属断裂的脆响,而是如同巨弓崩弦、又像万吨巨轮粗缆崩断的恐怖闷响!
那根被切割了三分之二、呈现出诡异收缩塌陷状态的钢缆,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钢铁巨蟒,猛地从塌陷状态弹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巨大的弹性势能转化为狂暴的动能!
猴子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顺着角磨机猛地传来!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头迎面撞上!手中的角磨机瞬间脱手,打着旋儿飞向黑暗深处。他自己的身体,则被那股恐怖到极点的弹射力量狠狠抛飞出去!划出一道令人瞠目结舌的高抛物线,朝着工地外的方向——财团“金鼎豪庭”售楼处前的巨大旗杆,激射而去!
塔吊下,黑三和另外两人只看到黑暗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被猛地弹飞,速度快得拉出了残影!紧接着就是猴子那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被风声扯碎的惊叫!
“猴子!!” 黑三目眦欲裂,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但立刻被眼前这超越认知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只见猴子如同断了线的破风筝,又像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令人绝望的弧线,越过“未来城”工地的围挡,越过中间宽阔的马路,精准无比地——
“噗通!哗啦!”
砸在了“金鼎豪庭”售楼处门前那根高达三十米、顶端飘扬着财团金色旗帜的不锈钢旗杆上!
不是砸在旗杆基座,而是直接挂在了旗杆顶端下方一点、用于固定旗帜的金属横杆上!
猴子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像条死鱼般挂在了那里!一条腿被旗杆横梁卡住,另一条腿和手臂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歪在一边,不知死活。他身上的衣服被高速飞行的气流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淤青。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不锈钢旗杆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猴…猴子?!” 黑三和两个手下彻底傻了,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远处旗杆上那个挂着的“人形装饰品”。
就在这时!
“哗啦!”
一面卷着的、巨大的红色条幅,似乎是被猴子坠落时带动的气流,又像是早有安排,突然从旗杆顶端那个装饰性的金属圆球里自动展开!如同红色的瀑布般垂落下来!条幅上,几个硕大无比的、金灿灿的宋体字在“金鼎豪庭”售楼处惨白的射灯光线下,熠熠生辉,刺眼夺目:
“谢谢安装费!”
死寂。
工地内外,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风驰电掣般冲到“金鼎豪庭”售楼处门前,急刹停下!警察迅速下车,拉起警戒线,惊愕地看着旗杆上挂着的“人”和那面巨大嘲讽的条幅。
与此同时!
“嗡嗡嗡——!”
十几架闪烁着航向灯的小型无人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秃鹫,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从四面八方高速飞来,瞬间将财团的旗杆团团包围!机腹下方的高清摄像头,闪烁着冰冷的光,精准地对准了挂在横梁上、悠悠转醒过来的猴子!
“啊…啊…救命!救命啊!” 猴子刚恢复一点意识,就发现自己悬在几十米高空,脚下是蚂蚁般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放我下去!三哥!救我!我恐高啊!程总!程爷爷!我错了!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哭嚎声,通过无人机上自带的高功率扩音器,被清晰地、毫无保留地放大,如同高音喇叭般响彻了“金鼎豪庭”售楼处门前的夜空!也通过那些无人机的实时直播信号,瞬间传遍了各大网络平台!
“卧槽!直播空中飞人?”
“这兄弟是练过轻功?挂这么高?”
“听!他在喊程总饶命!又是财团搞的鬼?”
“快看那横幅!‘谢谢安装费’!哈哈哈!程总这波操作骚断腿!”
“无人机视角绝了!这兄弟鼻涕眼泪都拍清楚了!”
网络瞬间炸锅!#长赢塔吊蹦极##财团空中飞人##谢谢安装费#等词条火箭般冲上热搜!
“金鼎豪庭”售楼处里,刚刚还在为白天番茄籽事件焦头烂额的孙总监,听到外面的警笛和哭嚎,冲到落地窗前。当他看到自家旗杆上挂着的人,看到那面巨大的、刺眼的红底金字条幅,看到周围密布的警车和嗡嗡作响的直播无人机时……
“噗——!”
孙总监只感觉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一黑,竟硬生生被气得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点溅在昂贵的落地玻璃上,触目惊心。他身体晃了晃,在秘书的惊呼声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未来城”工地指挥部,程长赢站在巨大的监控墙前。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画面:无人机高空直播猴子哭嚎的特写、警车包围的“金鼎豪庭”售楼处、混乱的网络舆情、以及塔吊基座下如同石化般僵立的黑三几人。
陈墨站在一旁,指着其中一个屏幕:“程总,塔吊基座下方还有三个。警方已经锁定位置,正在包抄。另外,猴子身上和黑三的通讯设备里,都检测到了与孙总监那个加密频道同源的通讯残留。证据链完整。”
程长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监控墙角落的一个小分屏上。那是“未来城”工地外围一处高精度能量监测点的实时数据图。此刻,代表那个废弃汽修厂方向的位置,原本剧烈波动、如同沸腾般的异常能量读数,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急速衰减!
不是平息,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吸走了?
屏幕上,那象征着恐怖能量污染的、代表汽修厂区域的高亮红色光斑,正迅速变得黯淡、稀薄,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黑洞,正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溢散的能量!
“汽修厂那边的能量读数…在暴跌?” 陈墨也注意到了异常,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更详细的数据流,“衰减速度…指数级!这不符合能量守恒!除非…除非有更高维度的存在进行了‘收割’,或者…那里出现了某种‘闭合’?”
他调出汽修厂区域的实时卫星热成像图。图像显示,那片区域原本异常灼热的能量核心点,温度正在断崖式下降!与之相对的,是之前探测到的那个巨大地下空洞的边缘,温度却在异常地、不自然地升高,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被加热、激活!
程长赢的瞳孔骤然收缩。收割?闭合?地下空洞的异常升温?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加密内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程长赢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苏晚晴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长赢,‘鬣狗’…进场了。”
“汽修厂下面的东西…被他们‘打包’带走了。”
“王海…成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