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惠州的记录册“啪”的一声摔落在地,翻转几下,落到了上官清眼前。
夜明珠的光辉下,那一页最后那句对于谢家女的盖棺定论依然清晰无比。
——顾贞观之女,年十五,无资质,甚普。
她将册子捡起来,合上。
她想起刚才那卢端阳所说的话,这个少女还想去书院?
“皇后,这个谢家女,想去书院,应该还是想要去搏一搏。”
“她应该也知道,按自己的资质,是配不上太子的。”
“而搏一搏,万一有奇迹呢?毕竟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琼华后听了上官清的话,声音冷冷的:“她以为她是蔷薇皇后?”
蔷薇皇后年少时,一次次测试出来,都是普通人,所以当时早就名扬天下的天启帝对少女一见钟情时,才会让人那么不解。
后来蔷薇皇后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书院,结果却发现之前的测验有些根本无法测验出,因为蔷薇皇后是天级。
从此蔷薇皇后如鱼得水,修行阴阳家,成为了阴阳家圣人弟子,不到二十五岁,便成为了半步圣人,要不是后来生育失控早亡,那么必定会成为圣人。
上官清跪在地上:“无能的人,总是会幻想自己有一天会天降好运,都会幻想自己不成功只是机会没有到。”
这个谢清池也是。
琼华后沉默了。
她垂眸看着摆在桌上的婚书。
先帝御赐,金口玉牙,除非先帝在世,那么通过他才能解开禁制,由皇家退婚。如果他们强制退婚,那么必会受到天道反噬。
另一个方法,就是要对方先退婚。
可是谢清池会主动退婚吗?
自然不会。
一个毫无根基,资质平平的少女,怎么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她只是一只麻雀,现在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无需她做什么,她只需要生儿育女,便能享受整个大夏的尊崇。
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她看向上官清:“去查一查谢清池,我要她的所有信息。”
“是。”
上官清说着退下。
只剩下琼华后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有宫女正拿着引火烛,将之前被琼华后一拂便熄灭的蜡烛依次点燃。
夜已经足够深了,一颗颗星子在天上点亮。
明泽帝的车驾“咕噜噜”的压过皇宫的青石板。
一路而去,宫女内侍匍匐于地,挂在红墙黄瓦上,蜿蜒如龙蛇。
明泽帝今日随着书院的老夫子喝了酒,略微有些醉醺醺。
当她的脚步踏入皇宫的内殿的时候,便看到琼华后。
琼华后刚才的冷凝已经消失殆尽,只是露出一个笑来,这是属于女人的笑,也是属于妻子的笑:“陛下又饮酒了?”
明泽帝笑了笑:“喝得不多。怎么还不睡?”
琼华后端过宫人奉上来的解酒汤,给明泽帝端上去:“本来要睡了的,结果谢玄康府中的夫人送来了这个东西。”
琼华后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婚书。
明泽帝拿起婚书。
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打开。
琼华后观察着明泽帝脸上的神色,当她看到明泽帝脸上的神情冰冷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事,明泽帝并不知道。
于是当她再次看向明泽帝的时候,眼里已经带了一丝盈盈泪意:“陛下,我们的云京,真的要娶这样一个丫头?我们之前还在给他挑选顾家的那个孩子呢。”
先帝和明泽帝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明泽帝年轻时候登基也登得颇为困难。
琼华后道:“我让清儿去查看了惠州的记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说,她想去书院。”
明泽帝神色不明。
琼华后道:“陛下,这个婚事,咱们退不了。不过,她想去书院,可能也想要自己有个机会,配得上云京的机会。”
明泽帝道:“既然她想去书院,那么就让她去试一试吧。十日后是不是书院的开灵日?”
“是,陛下。”
明泽帝道:“那么,就给她一个机会。”
*
当皇家会在开灵日给谢清池加一个名额的时候,卢端阳心底沉了下去。
难道,这丫头当真有点本事?
她内心惴惴,一种强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告诉了谢清池,谢清池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距离开灵日还有十天,她让嬷嬷丫鬟好好盯着谢清池,但是传来的消息,每日谢清池不过是出门买菜,然后做菜,饭后教那个小和尚写写字,丝毫没有慌张之意。
连卢端阳心底都开始忍不住气愤。
她怎么一点不着急?
还有十天就是开灵日!这个名额有多珍贵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当初念真为了这个日子,将自己埋在书海里面整整半年。
可是她一点都不珍惜!
这个时候不该拿出诸子百家的书来看吗?看看自己到底对哪个更有感觉?
虽然她也翻看过,但是白纸黑字就是白纸黑字,她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她咕哝着,这臭丫头,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别在那日丢她家念真的脸就行了。
毕竟就算混她也会混入书院的,但是两姐妹,以后念真和她绑着,岂不是很丢人?
离开灵日还有五日的时候,谢清池拿着伞,准备去还伞。
昨日晚霞连天,仿佛火烧一样,后面连着应该都是晴天。
梨花巷深处,梨花已经开了,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片白色的云朵落在了树上。
鸟鸣声啾啾,读书声朗朗。
谢清池敲了敲门,是陈婆开的门。
此刻正是学生休息的时间,他们正在练字,老夫子正在指导十来个孩子书写。
阿允探出头来,看到谢清池,双眼亮晶晶的。
他急忙朝老夫子请了片刻假,得到应允之后,便飞快的跑了过来。
“清池姐姐!”
他飞扑入少女的怀里,谢清池抱住他,摸着他的头。
谢清池和他说了些许话,问候了几声,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去给你的小伙伴们分吧。”
谢清池买了糖果,买了笔墨纸砚。
阿允高兴的应了。
又说了会儿,谢清池便告辞离开,她将伞双手递给陈婆:“那日多谢夫子的伞了,今日顺道来归还。”
陈婆看着那把伞。
这是公子亲自做的伞。
她伸手接过,想要再留谢清池多待一会儿,吃了晚饭再走,谢清池婉言谢绝了。
她朝着阿允挥了挥手,就踏着晚霞回去了。
阿允看着谢清池离开的背影,有些叹息。
多想再留姐姐一会儿,那么先生就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先生和姐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想要两个人见一见。
谢清池刚离开不久,沈意行便归来。
小黄鸡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走回来,一边走一边“咯咯哒”的叫,仿佛恨不得全天下都来膜拜它。
沈意行提着篮子进入院子。
他每日在孩子们练字时候,都会提些食物去喂这片地方没人喂养的猫狗。
他的目光落到放回远处的那把伞上:“谢姑娘来还伞了?”
陈婆心里微微的惊讶。
公子,居然知道这位姑娘的姓名?
公子虽然天生慧极,然而往来人世,天地万物,帝王圣人,他从来未曾放在心上。
这般主动提及一个姑娘的姓氏,倒还是第一次。
她只是低头:“是的。”
她想,下一次这位姑娘再来,她一定要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