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
今夜无星。
今夜唯有烛光。
然而烛光也被穿堂而过的风吹灭。
旁边的宫人迅速的再次点燃。
琼华后不喜欢黑暗,所以睡觉的时候也要点灯,整个寝宫都亮如白昼。
她躺在床上,没有睡意。
她在等龙飞鹰已经成功废掉谢清池的消息。
谢清池又不能弄死,弄死以后这份婚书更无解,会让她的儿子受到伤害。
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想要当她儿子的妻子,不可能。
还有,那个叫小落的丫头……
她从未将小落看在眼底,然而……她太强了,昭国能送来的,都不是顶级身家,昭国那位帝姬她动不了,但是这个丫头,她想动一动,最后推出个替死鬼去,给云京除去一个威胁之人,划算。
再找机会吧。
琼华后这样思索着,但是不知道为何,她今夜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不安?
作为皇后,她不需要有这样的想法。
她告诉自己。
她坐了起来,旁边立马有宫人上前。
“更衣,本宫要去九层塔转一转,看一看花。”
虽然是深夜,但是皇后说要去九层塔赏花,宫人便立马安排好了。
琼华后戴好后冠,穿好衣服,来到九层塔。
九层塔上,绕其而生的“皇后”蔷薇郁郁葱葱,此刻花苞一个接一个,在绿色中露出一个又一个朱红的尖。
还未绽放,但是已然足够美丽。
等到彻底绽放的时候,那更是像血,从塔尖一直流淌下来。
算着时日,也就最近了,那应该也是招待四国的宴会的时间。
那会是它最美的时间。
她最讨厌这株蔷薇,每当自己有异样情绪的时候,她反而要来转转。
只要达到目的,什么都不在乎。
她没有要剪刀,而是伸手去触碰,手被猛地一扎。
旁边的宫婢立马要去找药,被琼华后喊住。
她手指一弹,将那滴刺破的血珠子弹落在地,眼底狠厉光芒一闪,她的手一挥,那片小小的蔷薇已经齐齐折断。
晦气。
她冷冷的开口:“明日给本宫修剪的看不出来,知道吗?”
旁边的宫人立马诚惶诚恐的低头:“诺。”
琼华后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候了,哪怕龙飞鹰再废物,也应该解决了。
被她弹开的那滴鲜血沾染在蔷薇花枝上,瞬间消失不见。
*
龙飞鹰在狂奔。
他从未如此的仓惶过。
他只能期待那面镜子支撑得再久一点,只要再久一点,那么他就有机会。
他一边跑,手中疯狂的凝结着法家金印,这是他的法地,该他做主!
该他做主呀,可是为什么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用尽自己的全力,将法印摔向半空,想要弄出动静。
弄出动静,让外面的人发现!
平日里那些法印一个可以摧毁半片密林,但是此刻,却被幻境中那强大的力量给吞噬,如水滴入海,毫无痕迹。
他喘息,恐惧,害怕。
谢清池!这谢清池,是哪里来的!
快跑呀!为什么,还没结束!
他大喊:“谢清池!快杀了她!杀了谢清池!”
远处,托着长剑的幻象女子抬起了手。
连眼风都没有赏他一个。
那个发疯狂奔的八境界法家强者,便消失在这个世界。
谢清池站在那里,看着朝着她走来的拖剑谢清池。
曾经无数次出现的模糊的影像在此刻清晰。
以前她只感觉到死了许多人,视角永远是染血的剑尖。
但是此刻,她可以清晰的看到死亡人的样子,也能看到那些散落在地的宝物的花纹,还有提着剑的她。
整个世界的绝望气息来自她。
她提着剑慢慢的走来,走到谢清池面前。
那瞬间,仿佛情感开始共通,那些身体里压抑的情绪开始生长,蔓延。
二人相对。
提剑的谢清池抬起手,轻轻的触碰她。
沾满血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的脸颊也沾上了血。
一种巨大的悲痛席卷而来。
下一刻,镜子持续的时间结束,所有的景象在瞬间消失。
消失的瞬间,那些异样的情绪仿佛再也控制不住!
她猛地抬起眼。
手腕上的鲜血汇聚成流,染红了她的衣襟,又一滴滴滴落在地。
“哒”的一声。
万碑林中,千万石碑始震动。
幽冥谷内,三万尸骨齐睁眼。
*
沈意行猛地抬起了眼。
清池……
他看了一眼万碑林,又向西,看了一眼幽冥谷。
强压下这番异动。
而后,瞬间没入密林中。
*
高塔内,林中静和哥舒翰猛地醒来,然后推开小窗,朝着外面看去。
暗夜无边,一切都是静悄悄。
他们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于是松了一口气。
年纪大了,犯心悸。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榻上休息。
*
一处幽深地底。
一面朴素的小镜子躺在棺材内,不见天日。
在这个瞬间,那面镜子猛地闪过一道亮光,一个个鲜红的字迹从上面滚过。
主人……你终于……来了。
主人……盗墓贼快要挖到这里了……等我。
*
谢清池死死的压制住那翻腾而来的情绪。
她的手落在旁边的树木上,死死的按住。
不要受影响。
没什么能够影响我。
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滴落下来。
没有办法再去找那位老先生了,她怕自己忍不住会伤害人。
强忍的疼痛像是针一般冒出来,刺入她的筋脉,然而这般疼痛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唯有那蔓延的情绪让她难以自持。
脑子也开始混沌。
而在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谁?谁来了?
她想要回头,那道声音轻轻的响起。
“不要回头,请闭上眼,我来助你。”
那声音很熟悉,在荒芜之地里,她听了许多次,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明明此人难辨敌友,不知底细,深不可测,在这个时候更该防备。
可是,谢清池却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按照他的要求,闭上了眼。
如果她睁眼回头,就会发现,来人是他。
一袭布衣的青年。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看到她苍白的脸,看到她汗湿的发,看到她臂上的血。
她很痛苦,然而却安静的如他所说,闭着眼等他。
沈意行想要伸手抚摸这张安静的脸,然而最终,却只是抬起手,轻轻的盖住她的眼。
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少女的手。
他轻轻告诉她。
“不要担心,不要怕。”
“我在。”
跨越生死,穿过时光,他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