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身后那“嚓嚓嚓”的声音依旧未绝。
她动也不敢动。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脸。
她感觉到身后本来虚虚按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紧。
她有些紧张的将手贴着自己的身子。
她看到他的发,在黑暗中仿佛一捧乌黑发光的水,耳朵从发丝间露出来,似乎也带了一点红。
不知道为何,明明身后还有那“嚓嚓嚓”的声音,然而谢清池却觉得,太安静了。
安静得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安静得她能感受到他的胸膛,他的腿抵着她的腿,那是修长结实的腿。
谢清池忽而觉得呼吸有点喘不过来,明明湿衣还贴着,但是她却觉得有点热。
她有种想不顾一切逃跑的冲动。
她觉得时间从未过得如此慢过。
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那个兽类终于拖着自己的脚步离开。
谢清池急忙从沈意行的怀里退了出去。
清软的身躯蓦得离开,沈意行只觉得空荡荡的,有种想要再将人拽入怀里的冲动,然而,他最终却收回了自己的手。
二人相对一看,然后又默默错开了自己的目光。
等到那“嚓嚓嚓”的声音消失,二人方才重新看向对方。
“抱歉。”
“抱歉。”
二人同时开口,皆愣了一下,接着,又齐齐笑了起来。
谢清池坐起来:“我觉得公子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将你衣服沾湿这件事。”
沈意行也坐了起来:“我也觉得姑娘应该也不会介意我事急从权之下的动作。”
二人眼底含笑,相视一看,然后又从棺材里面出来。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兽类也已经离开,谢清池道:“那个木工不会将那躯体给大卸八块了吧。”
能将木头当纸刮的指甲,血肉之躯肯定比豆腐还软。
沈意行道:“应该不会。”
二人这次再次查看起来,在中间的一具棺材里,找到了那具躯体。
谢清池将那个苍白清秀的头颅取出来,然后,放在了那具躯体的上方。
明明已经砍断,然而当谢清池将那具头颅放在躯体的上方的时候,仿佛一切他们之间又有了联结。
谢清池拿起了匕首。
那个青年突然睁开眼,苍白清秀的脸让人有一种良善的感觉,他哀求:“我还不想死,带我出去吧,我在这里困了这么多年,我现在能出去。我是个好人,我只想种花种树。”
他的眼泪落下,说不出的可怜。
谢清池不为所动,将匕首从他的胸口一寸寸插入。
青年见哀求无用,整张脸狰狞起来,想要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死!你们怎么不去死!凭什么叫我死!我不死!我还要与天同寿!”
沈意行的手按住他的肩膀,他根本动弹不得。
谢清池将匕首彻底插入他的胸膛。
他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沈意行道:“走,这里要崩塌了。”
沈意行知道出去的路,二人朝着往外跑。
树根开始疯狂的扭动,往下触碰,想要搜寻它所在意的那个人,二人在扭曲的树根间不停的转换身形,犹如一阵风。
身后的空间被探来的树根一寸寸挤压,瞬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二人急速往外掠,在最后一刻,看到了那一点亮光,一口气掠出了出口。
有谢清池,沈意行发现出口处的景象也不是自己刚才进来时所见。
他看到了那棵巨大的许愿树。
仿佛整个世界,都由这棵许愿树所控制,但是此刻,这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在猛烈的颤抖摇晃。
一个个花苞坠落,尸骨一个个散落出来。
它仿佛失去了支柱,什么也顾不得了。
整个天地,似乎都因为许愿树的崩溃而崩溃。
然而,它还在挣扎。
花苞落在地面,尸骨散落一地,在某个瞬间,那些尸骨齐刷刷睁开了眼睛,然后,齐刷刷看向了谢清池和沈意行。
尸骨站起来,脸上满是愤怒。
这是许愿树的愤怒。
数不清的尸体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沈意行和谢清池冲了过来。
沈意行从袖子里掏出玉笛,放在嘴边,横笛而吹。
声音平静宁和,在无尽的旷野里传开。
尸体脸上的怨恨渐渐消失,那曾经满足的幻想笑意也消失,变得安宁下来。
他们走着走着,便次第倒了下去。
许愿树彻底崩溃。
它散架,掉落,一颗颗像是萤火虫般的凝灵珠稀释出来,然后,像上一个诡异点一样,飘入了谢清池的身体里,钻了进去。
许愿树在一点点缩小,成为它最初的样子。
谢清池闭上了眼睛,任凭那仿佛潮水一般的凝灵珠进入。
谢清池的眼前闪过一个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清秀干净的少年捞起袖子,坐在田地里,身上沾着泥土。
他看向一位风神俊秀的男子:“我会给你培育出来的,你放心。你要送心上人嘛,我知道,我一定会给你种出这世间最美的一株花。它将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第二个画面,是一张刚刚写完的信,上面墨迹未干。
——你给的那个农家宝物,我已经一分为二,一半我融入许愿树里了,一半在我给你的植物里。我给你送来了。希望你能所愿皆所得。
画面忽而全部消失。
谢清池睁开眼,眼前,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许愿树,不过一丈左右高,叶子莹莹发着光,长风一吹,沙沙沙的响着。
那是它最本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