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寂静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沙沙声,是这深夜里唯一的伴奏。
车窗外,四九城沉浸在梦乡之中,偶有几盏路灯在秋风中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紧闭的门板和冰冷的墙壁上。
这与白天的肃杀和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豆爱国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看一眼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林默。
他知道,默哥虽然看似在休息,但大脑恐怕仍在高速运转,梳理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思考着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沉睡者。
林默确实没有睡着。眼皮沉重,但思绪纷繁。
今天这场漂亮的阻击战,固然可喜,但夜枭小组的覆灭和沉睡者的浮现,意味着斗争进入了更复杂、更隐蔽的层面。
敌人在正面破坏失败后,必然会调整策略,那个沉睡者将会更加小心,更难以捕捉。
下一步,分局乃至市局的工作重点,恐怕要转向更为艰苦卓绝的内部甄别和长期潜伏侦察了。
车子缓缓驶入熟悉的胡同,停在四合院门口。两人下车,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院里的安宁。
西跨院里,一片寂静。正房和东厢房都黑着灯,想来陈淑琴和豆母李秀兰早已睡下。
但当他俩轻手轻脚推开西跨院门时,却发现正房堂屋的灯还亮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林默轻轻推开正房门,只见陈淑琴披着一件外衣,正坐在八仙桌旁,就着那盏小灯在织一件小小的毛衣,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温柔而疲惫的笑容。
“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锅里热着粥,我去给你们盛。”
“淑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林默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心疼和责备。
“你们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陈淑琴轻声说着,目光在林默和豆爱国脸上扫过,看到他们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制服上沾染的尘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但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转身要去厨房。
“嫂子,你别动了,我去盛!”豆爱国赶紧抢着去了厨房。
林默扶着陈淑琴坐下,看着她明显隆起的腹部,愧疚感涌上心头:“说了让你别等我们……”
“没事,”陈淑琴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妈下午托人捎信来了,说明天上午就搬过来。我想着你们今天肯定累坏了,明天妈来了,家里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正好能好好歇歇。”
听到母亲明天就到的消息,林默心中一暖,点了点头。这时,豆爱国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一碟咸菜从厨房出来。
“爱国,婶子睡了吧?”林默问道。
“睡了睡了,我娘习惯早睡。”豆爱国把粥放在桌上,“默哥,嫂子,你们快吃点。”
三人围坐在桌旁,默默地喝着粥。简单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缓解了极度的疲劳。虽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这份家的温暖和默契,足以抚慰一切艰辛。
吃完粥,豆爱国抢着收拾了碗筷,然后便告辞回了东厢房。
林默洗漱完,和陈淑琴一起躺到炕上。陈淑琴依偎在他身边,很快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林默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屋顶椽子。
“沉睡者……”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盘旋。这个人会是谁?隐藏在哪个部门?以什么身份作掩护?他就像一颗埋藏极深的钉子,不拔出来,随时都可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思绪如同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知道,仅凭现有的线索,如同大海捞针。
需要更耐心、更细致的工作,需要从浩如烟海的档案、看似平常的交往、甚至是不经意流露出的蛛丝马迹中去寻找答案。这将是一场对意志和智慧的终极考验。
直到后半夜,窗外天际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灰白,林默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但他的睡眠很浅,仿佛大脑中仍有一部分区域保持着警醒,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第二天,林默和豆爱国都起得比平时晚了些。当他们走出房门时,发现李秀兰已经在院子里生起了小煤炉,准备做早饭。阳光洒满小院,带来一丝暖意。
“小默,爱国,起来啦?快去洗把脸,早饭一会儿就得。”李秀兰慈祥地招呼着。
“婶子,辛苦您了。”林默有些过意不去。
“这有啥辛苦的,你们才辛苦。”李秀兰笑着,往炉子里添了块煤。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和搬动东西的动静。林默心中一动,快步走过去打开院门。
只见门外停着一辆人力板车,车上放着几个行李箱和捆扎好的被褥。
母亲杨雪正站在那里,指挥着板车工人小心搬卸。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列宁装,齐耳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气质干练。
“妈!”林默连忙迎上去。
“杨姨\/杨大姐!”豆爱国和李秀兰也赶紧过来帮忙。
杨雪转过身,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在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的陈淑琴身上,尤其是她那隆起的腹部,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柔软。
“都站着干什么,快帮忙把东西搬进去。”杨雪指挥若定,自带一股气场。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行李搬进西跨院,放在了正房提前收拾好的里间。杨雪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子,又关切地问了陈淑琴几句身体情况,这才在堂屋坐下。
“小默,爱国,听说你们昨天忙了一整天,累坏了吧?”杨雪看着两个年轻人眼下的乌青,语气带着心疼。
“妈,我们没事,任务完成了就好。”林默给母亲倒了杯水。
杨雪接过水杯,没有多问具体任务,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们的工作性质,妈知道。在外面怎么忙,怎么累,妈不多问。但回到了这个家,就尽量把外面的事放下。淑琴现在需要安心静养,这个家,以后就交给我。”
她的话平和却带着力量,仿佛给这个家注入了一根定海神针。林默和豆爱国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早饭桌上,气氛温馨。李秀兰做了贴饼子和小米粥,杨雪也带来了自己腌的一些小菜。大家围坐在一起,仿佛这只是无数个平凡早晨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