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地面，猛地塌陷。
整片码头的水泥地，不再是龟裂，而是如同流沙般翻涌起来。无数的钢筋、石块、混杂着地底的泥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来，在半空中汇聚。
转眼间，一尊高达十余米的巨大石魔，拔地而起。
石魔的身体，由无数残破的建材拼凑而成，表面流淌着黑色的死气与淡金色的气运符文。它没有面目，只有两团燃烧的黑炎，死死地锁定了苏泽。
“吼——”
无声的咆哮，化作实质的冲击波，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巨大的石拳，携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从天而降，朝着苏泽的头顶，狠狠砸落。
阴影，笼罩了一切。
苏泽抬起头，看着那堪比一辆卡车大小的拳头。
他没有躲。
只是伸出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天空，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气痕，从他的指尖射出，迎向那落下的石拳。
两者，在半空中相遇。
没有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尊不可一世的石魔，从拳锋开始，一寸寸地，安静地，化为了齑粉。
那道细微的白色气痕，势头不减，穿过石魔的拳头，手臂，肩膀，最后贯穿了它整个庞大的身躯。
庞大的石魔，就这么悬停在半空。
下一秒。
哗啦——
它像一个沙子堆成的城堡，从上到下，彻底崩解，重新化作漫天的碎石和尘埃，洒落地面。
而那道白痕的终点，正是躲在石魔身后的，“他”。
噗。
一声轻响。
“他”的左肩，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前后通透。黑气与金色的光尘，疯狂地从伤口处逸散出来。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你看。”
苏泽收回手，声音平淡地响起。
“又少了一点。”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环绕在自己周身的气运光尘。
果然。
那片原本还算浓郁的金色光尘，此刻明显稀薄了一圈，连光芒都黯淡了不少。
每一次修复，每一次抵消伤害，都在消耗这份“本金”。
而对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消耗。
一种莫名的寒意，第一次从这具“新生”的身体深处，渗透出来。
“装神弄鬼！”
他压下心头的不安，发出一声怒喝。
身影一分为十，十道与本体一般无二的幻身，带着同样磅礴的气息，从十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扑向苏泽。
每一道幻身，都手持一柄黑气古剑，剑招狠厉，直指苏泽周身要害。
这是他压箱底的迷踪幻影杀法，真假难辨，虚实相生。曾经凭此术，坑杀过无数同级别的对手。
然而，苏泽只是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像是根本没看见那十道致命的幻影。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其中一个方向，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的，宛如金石交击的声响。
九道幻身，在同一时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那一道被苏泽指尖弹中剑身的真身，僵在原地。
“他”手中的黑气古剑，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剑身，传导至他的手臂，再到他的全身。
咔嚓……咔嚓……
他体内的骨骼，发出一连串密集的爆响。
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再次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十米外的地上，砸出一片人形的龟裂。
“又少了一点。”
苏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像是一个精准计时的钟摆，敲打在“他”的心头。
“噗……”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口黑血混杂着金色的光点，喷了出来。
他身上的金色光尘，此刻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晨的薄雾，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两次。
仅仅两次交手。
自己百年积攒的“运”，就被消耗掉了大半。
而对方，依旧站在那里，气定神闲，连衣角都没有乱上一丝。
这不是战斗。
这是消磨。
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单方面地磨掉他的根基，磨掉他赖以生存的一切。
恐慌。
一种被遗忘了数百年的情绪，如同疯长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那份属于棋手的从容，那份高高在上的审视，已经荡然无存。
“一个路过的。”
苏泽慢悠悠地朝他走过来，皮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只是觉得，你这个玩具，还算凑合。”
“还能……再玩几次？”
玩具……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谋划百年，视天下苍生为棋子，到头来，自己在别人的眼里，竟然只是一个还算凑合的玩具？
“不……不可能！”
他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逃。
他朝着码头的出口，发了疯似的狂奔。
什么尊严，什么计划，什么完美道场，在这一刻，都被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
他只想活下去。
只要能逃走，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掠夺更多的“运”，他就能卷土重来！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苏泽。
他不知道苏泽是怎么过来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得这么彻底。
“游戏结束了。”
苏泽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惨白面孔，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苏泽那双漆黑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
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将体内仅存的所有黑气和气运，全部燃烧起来，化作最后一击，轰向苏泽。
苏泽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足以炸平整个码头的狂暴能量，在触碰到苏泽手掌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
苏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刻。
“他”的身体，从额头开始，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裂纹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正在一点点地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在晨风里。
他那双燃烧了千百年的黑炎眼瞳，也在此刻，彻底熄灭。
最后，整个人，连同那件黑气长袍，彻底崩解。
化作了一场盛大而无声的金色光雨。
百年枭雄，一代棋手，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码头上，恢复了死寂。
那些由他掠夺而来的，无主的“气运”，失去了束缚，在空中盘旋、汇聚，形成了一团刺目耀眼的金色光球。
那光球，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璀璨。
它悬浮在半空，微微震颤着，似乎在寻找着新的宿主。
然后，它动了。
它朝着这片修罗场里唯一活着的，并且亲手终结了这一切的苏泽，猛地冲了过去。
那不是攻击。
而是一种因果的必然。
一种天地的馈赠。
谁终结了这份混乱的因果，谁就有资格，继承这份庞大的“遗产”。
苏泽站在原地，看着那团扑面而来的金色光球。
他没躲。
任由那团光球，整个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一瞬间，苏泽的身体，被金光彻底淹没。
良久。
光芒散去。
苏泽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东方的天际，晨曦已经彻底刺破了黑暗，金色的阳光，洒满了这片血腥的码头。
新的一天，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喉咙一甜。
哇。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洒在身前的地面上。
那血，不是红色。
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淡淡的金色。
苏泽看着地上的血迹，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抹有些无奈的，自嘲般的笑意。
“果然。”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