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即使隔着越野车厚重的防风玻璃,秦黛声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那股裹挟着热浪与沙砾的狂暴力量。
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肆虐的沙暴撕裂。
敦煌,这片曾经见证了丝绸之路辉煌与佛教艺术璀璨的古老土地,此刻正展现出它狂野而残酷的一面。
越野车像一叶在怒海中挣扎的小舟,艰难地在沙暴中前行,刺目的阳光被厚厚的沙尘滤成浑浊的土黄色,将车窗外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末日般的色彩。
“这鬼天气!早知道就不该信那什么‘晴转多云’的狗屁预报!”
驾驶座上的孟鹤堂紧紧握着方向盘,脸上写满了焦躁与不安。
他努力辨认着前方模糊的道路,却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黄色,风沙如同无数把利刃,疯狂地抽打着挡风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原本计划在莫高窟附近进行一些考察和采风,为接下来的“星际非遗交换”做些准备,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沙暴打乱了所有计划。
秦黛声坐在后排,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她透过被风沙磨得近乎透明的车窗,望向那片被狂沙吞噬的天地,眉头紧锁。
“前面就是雅丹魔鬼城了,千万别走散了!这破地方可邪门得很,进去就出不来了!”
孟鹤堂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显然对这片被当地人称为“魔鬼城”的荒漠心怀畏惧。
周九良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脸色比窗外的黄沙还要苍白。
他一手紧紧握着扶手,一手按在胸口,努力压抑着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令人窒息的胸闷感。
他知道,这是长期奔波和气候突变引起的身体不适,但他更清楚,这与他脊背上那躁动不安的星图印记脱不开干系。
自从离开书峰乡,那星图印记就如同一个无法关闭的警报,时刻提醒着他与秦黛声之间那奇特的、紧密的联系。
而此刻,在这片狂暴而荒凉的沙漠之中,那种联系仿佛被无限放大,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和不安。
“停车。”一直沉默的秦黛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啥?”孟鹤堂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脸愕然,“秦医生,你没发烧吧?这可是沙暴!停车不是找死吗?”
“停车。我有办法。”秦黛声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决。
周九良也转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秦黛声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透过墨镜,似乎能穿透这漫天风沙,看到某种希望的光芒。
孟鹤堂无奈,只得减速,将车停在路边一块相对避风的岩石后面。车停稳后,他立刻关掉引擎,以免被风沙堵住进气口。
风沙的呼啸声更加清晰,车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吹翻。
“你要干什么?秦医生,别乱来啊!咱们就在车里等着,等风暴过去再说!”孟鹤堂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秦黛声没有回答,只是从后排拿出一个帆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巨大的、扎染着繁复靛蓝色纹样的布匹,质地轻薄,却又显得异常坚韧
。那是她在书峰乡时,利用改良后的古法青黛染制而成,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她特意制作了几块备用。
“这……这是?”孟鹤堂看着那块靛蓝色的布匹,一脸不解。
“引航。”秦黛声言简意赅,拉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走下了车。
“秦医生!你疯了!”孟鹤堂惊呼,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周九良也迅速解开安全带,跟着下了车。
风沙如同怪兽般扑面而来,瞬间将两人吞没。即使戴着口罩和墨镜,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脸颊被风沙抽打得生疼。
“黛声!你疯了吗!快回去!”周九良顶着狂风,艰难地喊道。
秦黛声没有理会,只是将那块巨大的靛蓝色布匹展开,迎风高举!
狂风瞬间将布匹卷起,猎猎作响,如同展开了一面巨大的旗帜。
那抹深邃的靛蓝,在浑浊的天地间,显得格外醒目而耀眼,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这无边的黑暗。
周九良这才明白她的意图——利用靛蓝的颜色,为他们指引方向!
“可是……这能行吗?”他看着那在狂风中剧烈舞动的布匹,心中依然充满了怀疑。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能见度极低,那点靛蓝,真的能起到指引方向的作用吗?
更何况,这风暴如此狂暴,他们又该如何找到方向,前往最近的避风点呢?
秦黛声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天空。
周九良顺着她的指示,努力眯起眼睛,透过那层厚厚的沙尘,望向天空。
就在那一瞬间,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在那浑浊的、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的黄色背景中,在那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靛蓝色布匹的上方,竟然隐约闪烁着几点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那光芒很微弱,很模糊,若不是仔细观察,几乎无法察觉。但它们确实存在着,在无情的风沙中,顽强地闪烁着,指引着方向。
那是……星光?!
“这……这怎么可能?!”孟鹤堂也下了车,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惊讶得合不拢嘴。
“青黛,”秦黛声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以吸收星光。”
她的话语,如同一个古老的咒语,开启了尘封的记忆,也揭示了青黛蕴含的某种神秘力量。
周九良猛然想起在书峰乡,秦黛声深夜在染缸旁观察时,曾说过,靛蓝可以吸收月光。他当时只当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们竟然可以通过星光,来确定方向!
“这……这简直太神奇了!”孟鹤堂看着那在风沙中闪烁的星光,脸上充满了敬佩,“秦医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秦黛声并没有理会他的赞美,只是对着周九良做了一个手势。
周九良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车里拿出一条靛蓝色的扎染大褂。
两人一起,将大褂展开,一角拉住,一角由风吹着,像是一张巨大的风帆。
周九良也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联系,似乎他的身体正在与大褂产生一种冥冥之中的共鸣。这种感觉让他胸口的闷痛感减轻了一些。
“走!”秦黛声沉声说道,率先迈开脚步,朝着星光指引的方向,顶着风沙,艰难地前行。
周九良和孟鹤堂紧随其后,拉着那张在风沙中猎猎作响的“风帆”,亦步亦趋。
风沙肆虐,天地浑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无尽的黄色。
只有那抹深邃的靛蓝,在狂风中顽强地舞动,在星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引领着他们,在绝望的荒漠中,寻找着生的希望。
在风沙的间隙中,隐约可以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些奇特的岩石,千奇百怪,如同鬼斧神工。那是雅丹地貌,风蚀作用下形成的独特景观。
“快看!前面有雅丹地貌!我们快到了!”孟鹤堂兴奋地喊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希望就在眼前!
秦黛声也加快了脚步,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啊!”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栽倒!
“黛声!”周九良离她最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拉住。
但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
两人一起,失去重心,朝着那无底的深渊跌落!
“不好!是流沙!”孟鹤堂惊恐地大叫起来。
那是沙漠中最可怕的陷阱——流沙!表面看似平坦,实则下面早已被风蚀掏空,一旦踩上去,就会迅速下陷,被无情地吞噬!
周九良和秦黛声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下沉!流沙如同粘稠的液体,迅速没过他们的脚踝、小腿、腰部……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们!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秦黛声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周九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三弦!周九良!三弦!”她用尽全力,对着他嘶吼道。
周九良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将背在身后的三弦摘了下来,紧紧抱在怀中。
“用声音!周九良!用声音!!”秦黛声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流沙已经没过了她的胸口,封住了她的嘴唇,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被吞噬。
周九良看着那即将被流沙吞噬的秦黛声,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和恐惧,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到指尖。
他要用他的三弦,用他的声音,创造奇迹!
他要救她!
他的手指,颤抖着,缓缓地拨动了琴弦。
嗡——!
一声低沉而悠扬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穿透了狂暴的风沙,在绝望的荒漠中,顽强地回荡。
那声音,不再是乐曲,而是一种呼唤,一种祈祷,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呐喊。
他要用他的声音,唤醒沉睡的灵魂,驱散死亡的阴影,创造生的奇迹!
弦音在沙暴中艰难地穿梭,如同一道微弱的光,试图刺破无边的黑暗,指引生的方向。
周九良调动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让他的三弦发出最强音。他一边弹奏,一边将手指搭在三弦的琴头上,用指尖轻轻按压着琴身。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周九良手底下的三弦琴,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秦黛声也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正是她熟悉的三弦的音韵。同时三弦上发出的一股气流托住了她的下沉之势,让下沉的速度减缓了下来。
难道九良他?秦黛声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不知所措。
原来,周九良的身体与三弦合二为一,形成了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试图对抗这无情的流沙。
他的手在流沙中拨动,像是拨动着希望,又像是拨动着未来。他的眼开始充血,牙关也咬的紧紧的。他几乎要承受不住了,手中的琴声也有些断断续续。
“孟鹤堂!快来帮忙!”周九良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孟鹤堂一直没有闲着,他在试图用绳子拴在附近的石头上,然后用绳子把他们从流沙中拽出来,只是附近的石头都被风化的力害,根本承受不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听到周九良的呼喊,他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办?九良,我来帮你!”孟鹤堂也急的满头大汗。
“别过来!你离我远点!”周九良制止了孟鹤堂想要靠近的举动,而是继续拨动着琴弦,他的身体已经快要被流沙吞噬,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放弃,反而越弹越快,越弹越有力。
三弦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盛,越来越耀眼。
那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流沙,也照亮了周九良坚毅的面庞。
终于,在周九良的努力下,流沙下陷的速度渐渐变缓,甚至开始停止。
秦黛声的身体,也停止了下沉。
“九良,你没事吧?”秦黛声看着脸色苍白的周九良,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没事!”周九良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继续拨动琴弦。
琴声渐渐变得舒缓,不再那么急促,反而多了一丝温柔。
他知道,现在他们已经安全了,他要用他的琴声,为他们带来希望,为他们驱散恐惧。
琴音中,远处的雅丹群魔仿佛也开始回应,流沙也开始停止了咆哮,世界安静的可怕。
也就在琴音抵达峰值时,周九良终于不堪重负,脱力晕倒了,失去了控制的三弦也黯淡无光。
千钧一发之际,秦黛声敏锐地发现,那三弦琴身内部开始闪烁出淡蓝色的光芒,一个幽蓝色的二维码,正在慢慢地从琴身之中浮现……
\"黄土堆中支楞起来的,是你师父我郭德纲!\"
那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幽远古老,如同亘古存在,秦黛声和孟鹤堂瞬间呆愣,这是什么力量?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之中又一次浮现出先祖的残片,和那一段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话,
“音律之道,通乎万物生克。有物生于水石之畔,其色如靛,其性似鸩。然,闻商音而戾气暴涨,闻角调而凶性蛰伏。宫弦缓引,商调急催,角音清越如洗,可激其变,可转其毒。此乃天道制衡,以毒攻毒之法也!习者慎之!慎之!”
这一刻她似乎全部明白了,秦家的先祖们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绝不是什么诅咒,而是秦家先祖们所留给后人的财富,只是开启的方式,一直都没有找到。
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和周九良身处险境,先救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已经冻僵的手指,按在了那枚幽蓝色的二维码之上,这一刻,一种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感觉和周围的环境建立了一种奇妙的链接,哪里有沙尘的涌动,哪里有风的呼啸,她似乎可以感受的到任何一种细微的变化,她可以和三弦之间建立一种桥梁。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九良对三弦的感情如此之深,因为这三弦本就是承载文明的种子,而她的使命就是守护文明的传承。
这一刻,秦黛声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脊背之上的星图印记开始发出异样的光芒,她似乎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她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轻轻托起周九良,如同托起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