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雾隐城的青铜穹顶上。
发出鼓点般的轰鸣。
每一滴雨珠都像烧红的铁粒，砸在皮肤上泛起铁锈味的疼。
唐三悬在半空中。
机械义肢的金属骨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
原本嵌在肘部的齿轮顺着肌腱向上攀爬。
在肩胛骨处绽开扇形的龙鳍。
每一片鳍骨都在高频震颤。
发出蜂鸣般的龙吟。
龙野攥紧了怀表。
表壳内侧的血字正在发烫。
像有一条小火蛇钻进掌心。
他看见唐三的皮肤在剥落。
不是撕裂。
是像老旧的墙皮那样。
一块一块蜷曲着脱离肌肉。
露出下面流动着青光的鳞甲。
苏乐乐的指甲掐进龙野的胳膊。
她的瞳孔里映着唐三的背影。
青鳞正顺着她的腕骨向上蔓延。
每一片都在轻轻搏动。
像某种共生的心脏。
“龙野。”她的声音发颤。
“他的鳞片在发光。”
唐三的机械义肢完全龙化了。
原本的液压管变成莹白的龙筋。
齿轮咬合处生出倒刺般的骨刺。
最末端的指尖裂开三瓣。
弹出闪着寒光的爪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里的鳞片正一片接一片亮起。
像有人在他骨头里点燃了长明灯。
第一片亮起来的是肩甲。
淡金色的纹路在鳞片上流转。
最终凝结成一个扭曲的“子”字。
龙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十二地支的第一个符号。
和天干图腾柱基座的刻痕一模一样。
“吼——”
唐三喉咙里滚出非人的咆哮。
第二片鳞片在他的肋骨处亮起。
“丑”字纹路泛着土黄色的光。
紧接着是第三片、第四片。
“寅”的青光刺破雨幕。
“卯”的碧色缠绕上龙鳍。
十二种颜色顺着脊椎依次铺开。
像一条横贯雨夜的彩虹。
机械义肢构成的龙尾猛地拍向地面。
青石板炸开的瞬间。
龙野看见尾椎骨最后一片鳞片。
“亥”字纹路正在缓缓熄灭。
像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十二地支。”龙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他把图腾柱的封印刻进了骨头里。”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剧烈发烫。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那些鳞片上浮现出细碎的裂纹。
裂纹里渗出淡红色的光。
像有人在里面倒了半杯血。
唐三的身体开始旋转。
十二地支鳞甲在他周身形成环形光带。
每转动一圈。
光带就向外扩张一寸。
暴雨被挡在光带之外。
形成一个透明的穹顶。
穹顶内侧凝结着无数细小的水珠。
水珠里都倒映着同一只眼睛。
竖瞳。
金色。
瞳孔里浮着青铜齿轮。
龙野突然想起父亲的笔记本。
“应龙者。”
“承天干之命。”
“载地支之魂。”
“可镇十二凶煞。”
“可开洪荒之门。”
他低头看向怀表。
指针正卡在三点十七分。
和父亲笔记本里记载的死亡时间分毫不差。
唐三的龙首转向他们。
原本的人脸已经完全被龙鳞覆盖。
只有眼眶处还残留着人类的轮廓。
那里没有眼珠。
只有两团跳动的火焰。
火焰里浮着两个字。
“离”。
“火”。
苏乐乐突然捂住耳朵蹲下。
青鳞在她背上张开成伞状。
伞面内侧刻着的《诗经》残句正在发光。
“麟之趾。”
“振振公子。”
“于嗟麟兮。”
龙野听见齿轮破碎的声音。
不是来自唐三的义肢。
是从怀表内部传来的。
像有人在里面踩碎了一捧玻璃珠。
十二地支鳞甲突然同时炸裂。
无数光片在空中重组。
变成十二根微型图腾柱。
围绕着唐三缓缓旋转。
每根柱子上都趴着对应的异兽虚影。
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它们的眼睛都盯着龙野怀里的怀表。
像盯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宝藏。
唐三的龙爪向前伸出。
爪尖悬在龙野的怀表上方。
光带里的齿轮声突然变调。
像无数根琴弦被同时绷断。
龙野看见唐三的鳞甲正在成片脱落。
脱落的地方没有流血。
只有青铜色的粉末在飘落。
像被风吹散的骨灰。
“记住这些纹路。”
一个沙哑的声音钻进龙野的耳朵。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是直接响在脑子里的。
“天干守序。”
“地支藏乱。”
“破局的关键。”
“在时间的背面。”
唐三的龙爪猛地攥紧。
十二根微型图腾柱瞬间崩碎。
光粒像流星雨般砸向龙野。
他下意识地举起怀表去挡。
那些光粒落在表壳上。
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表盖内侧的血字开始变形。
最终凝结成一个完整的“龙”字。
苏乐乐突然尖叫起来。
她背上的青鳞伞正在收缩。
伞骨嵌进肉里的地方渗出鲜血。
那些鲜血在空中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
溪流里浮着无数个小小的唐三。
每个唐三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把机械义肢插进自己的心脏。
唐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十二地支的光芒从他体内向外喷涌。
在雨幕中画出巨大的卦象。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卦象首尾相接。
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八卦图。
龙野认出其中最亮的那个。
“龙战于野”。
爻辞正在光雾中缓缓浮现。
“其血玄黄。”
机械义肢构成的龙尾最后一次拍打地面。
整个雾隐城都在震颤。
龙野看见地底深处亮起无数光点。
像有人在地下点燃了长明灯。
那些光点连成线。
最终形成一根贯穿城市的光柱。
光柱里浮着完整的天干图腾柱虚影。
十二地支的符号正在柱身上缓缓流转。
唐三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光里。
只有机械义肢的残骸从空中坠落。
龙野伸手去接。
残骸落在掌心的瞬间。
突然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齿轮。
这些齿轮自动飞向他的怀表。
在表盖内侧拼出半张人脸。
剩下的半张。
和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重合了。
苏乐乐扑进龙野怀里。
她的青鳞已经褪回腕间。
只留下几处淡青色的印记。
“他不见了。”她的眼泪砸在怀表上。
“像被雨冲走了一样。”
龙野低头看向怀表。
表盖内侧的“龙”字正在发烫。
十二地支的纹路正沿着表链向上攀爬。
在他的手腕上形成一个完整的环。
暴雨还在下。
但落在身上已经不疼了。
龙野听见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很轻。
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韵律。
他突然明白唐三最后的眼神。
那不是告别。
是传承。
像把一把上膛的枪。
塞进了他的手里。
苏乐乐的指尖划过他手腕上的纹路。
“这些字在动。”她轻声说。
“像活的一样。”
龙野抬头看向天空。
雨幕深处。
十二道微弱的光正在缓缓升起。
像十二只睁开的眼睛。
正越过云层。
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