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
落在青龙藤蔓上，发出油锅里溅进水的嗤响。
苏乐乐蜷缩在他身后。
青鳞护盾结成半透明的茧。
那些缠上她脚踝的藤蔓正在褪色，从翡翠绿变成死灰，却在接触龙野血的地方突然暴起，根须像钢针般扎进地面，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它们在怕火。”苏乐乐的声音从茧里传出来。
带着闷响。
龙野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离卦火纹正顺着血管游走，像条不安分的小蛇，每次触碰藤蔓，就会炸出串火星，把那些盘绕的根须烧出焦黑的缺口。
怀表在胸口发烫。
齿轮转动的声音变了调。
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每转半圈就发出声短促的呜咽，龙野的视野突然晃了晃，叠进片陌生的记忆：母亲蹲在实验室里，手里捏着株半死的藤蔓，指尖的火纹比他的亮得多，烧得藤蔓冒白烟时，她突然笑了，说“这东西怕龙血”。
“龙血……”龙野的拇指擦过掌心的伤口。
血珠滴在藤蔓上。
这次没再嗤响。
而是像滴进滚烫的油锅，瞬间炸开团赤金色的火焰，顺着根须蔓延开，那些原本疯狂生长的藤蔓突然抽搐起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苏乐乐的青鳞茧抖了下。
“龙野？”她试探着喊。
龙野回头时，正看见片青鳞从茧上剥落，飘到火纹里，瞬间烧成只半透明的蝴蝶，翅膀上还沾着《诗经·木桃》的残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别出来。”龙野重新转向藤蔓。
离卦火纹顺着手臂爬上去。
在肩头聚成团跳动的火苗，他能感觉到体内烛龙残魂的躁动，像头被惊醒的巨兽，正用低沉的咆哮回应着藤蔓的尖啸——这是唐三献祭后，焚天业火首次有了自主意识。
藤蔓的根须突然加速生长。
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却在接近火焰的地方自动蜷曲，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只有那些沾染了龙血的藤蔓还在硬闯，烧得焦黑的根须不断脱落，又不断有新的长出来，在地面堆成座冒着烟的小山。
“它们在消耗我们。”苏乐乐突然说。
青鳞茧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龙野这才注意到，那些被烧断的藤蔓正在渗出墨绿色的汁液，落地后迅速生根，转眼就长成新的藤蔓，只是颜色更暗，根须上还带着细小的倒刺。
怀表的齿轮又卡住了。
这次卡得更紧。
龙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段模糊的画面撞进脑海：父亲举着把燃烧的刀，站在片藤蔓丛生的林子里，刀刃上的火纹和他现在的如出辙，他听见父亲在喊“烧断主根”，声音被藤蔓的沙沙声吞掉半。
“主根在哪？”龙野吼出声。
离卦火纹突然暴涨。
在他周身织成个火焰的环，把涌上来的藤蔓烧得噼啪作响，苏乐乐的青鳞茧恰好被护在环中央，那些原本要缠上茧的根须，接触到火焰就立刻蜷成焦黑的团。
苏乐乐从茧的裂缝里探出头。
她的瞳孔亮得惊人。
“那边。”她指着藤蔓最密集的地方，“它们在往那输送能量，你看根须的走向，像在喂什么东西。”
龙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
所有藤蔓的根须都在往个方向汇聚，在那片最浓密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团搏动的肉色物体，像颗巨大的心脏，每跳下，就有无数新的藤蔓钻出来。
“那是木系核心的伪装。”龙野咬碎颗牙齿。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离卦火纹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穿皮肤，他能感觉到烛龙残魂的咆哮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躁动，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朝着那团肉色物体。
“苏乐乐，看好了。”龙野突然说。
他向前迈了步。
火焰环跟着扩大，把青鳞茧也圈了进来，那些原本还在挣扎的藤蔓突然静止了，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只有根须末端还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恐惧什么。
龙野的右手举起来。
离卦火纹在掌心聚成个旋转的火球。
越来越亮，越来越烫，他能听见体内烛龙残魂的龙吟，不再是低沉的咆哮，而是清亮的嘶吼，仿佛要冲破喉咙，和掌心的火焰融为一体。
“这招叫……”龙野顿了顿。
想起唐三临终前的眼神。
想起父亲在记忆里举刀的模样。
想起母亲指尖那团比他更亮的火。
“烛龙·焚天。”
最后个字出口的瞬间。
掌心的火球炸开了。
不是向外蔓延的火焰。
而是道笔直的赤金色光柱，像把烧红的长枪，瞬间刺穿了藤蔓最浓密的地方，击中那团肉色物体时，发出声震耳欲聋的爆鸣，无数燃烧的藤蔓碎片像下雨样落下来。
苏乐乐的青鳞茧彻底裂开了。
她站在火焰环里。
看着那些燃烧的碎片，突然弯腰捡起片，青鳞覆盖的指尖刚触到碎片，就被烫得缩回来，指尖却留下个淡金色的印记，形状像朵没开的花苞。
龙野的呼吸很重。
离卦火纹在慢慢消退。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烛龙残魂安静下来，像是完成了使命，只有怀表还在发烫，齿轮转动的声音变得顺畅起来，隐约还夹杂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和刚才他吼出的调子如出一辙。
被光柱击中的地方。
藤蔓正在迅速枯萎。
露出底下块布满纹路的石头，像颗巨大的种子，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甲骨文，龙野凑近看时，那些文字突然亮起来，组成行他能看懂的话：“木生火，火焚木，生生不息。”
“这是……”龙野伸手去碰石头。
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青鳞在发光。
指尖的淡金色花苞印记正在展开，变成朵小小的火焰形状，“别碰，它在等你用龙血确认。”
龙野看着她的眼睛。
突然笑了。
他想起童年分栗子糖的那天，也是这样，苏乐乐总能在他冲动的时候拉住他，用种他不懂的直觉避开危险。
“好。”龙野低头。
咬破自己的另根手指。
血珠滴在石头上的瞬间，那些甲骨文突然全部亮起，组成条盘旋的龙影，发出声和他体内烛龙残魂相和的龙吟，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颤抖。
藤蔓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满地焦黑的灰烬。
龙野的怀表突然“咔嗒”响，块细小的齿轮碎片弹出来，落在苏乐乐的掌心，她摊开手时，碎片已经变成了片小小的龙鳞，在青鳞的映衬下闪着微光。
“我们过了木系试炼？”苏乐乐抬头问。
龙野点头。
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她后颈的青鳞上，多了道极细的裂痕，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怀表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这次带着种轻快的调子。
龙野握紧苏乐乐的手，她的指尖还是凉的，青鳞下的脉搏却跳得很稳，像在回应着他掌心的温度。
“下关是什么？”苏乐乐问。
她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胆怯。
龙野看着她指尖那朵小小的火焰印记，突然觉得，或许这些试炼不只是考验，也是某种馈赠——比如让他们在并肩作战里，重新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和信任。
“不知道。”龙野说。
他抬头看向远处。
那里的雾气正在散去，隐约能看见片波光粼粼的水，像是片突然出现在地底的海。
“但我们一起过。”
龙野的话音刚落。
怀表突然发出声清脆的龙吟。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苏乐乐低头看着掌心的龙鳞碎片，突然笑了，青鳞下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童年那次，他把最大的那块栗子糖塞给她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