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刘掌柜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心口一阵绞痛。
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着翅膀从自己怀里飞走了!
原本指望在建材上找回场子,没想到却因小失大,错过了粮价暴涨这波更大的财富!
而且建材他其实也没赚到钱。
价格才高没多少,质量也就下滑了那么一点点,立刻就被官府的人查抄了。
毕竟修筑城墙不像各家设立粥铺,这个可是公共事业,县太爷盯得死死的。
也难怪王家见他们在建材上做手脚,依旧不慌不忙。
恐怕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蠢货!我们都是蠢货!”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悔恨交加。
然而,比粮价飞涨更令人心悸的,是潜藏在流民中的戾气与绝望。
孙锦如今已成了粥棚的小管事。
虽然年纪小,但做事认真,又因心善,很得流民们的敬重。
而这粥棚前的队伍虽然还在移动,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饥饿,更添了几分焦躁与不安。
一些身强力壮的流民不再甘于老老实实排队,眼神在维持秩序的仆役和那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之间逡巡。
孙昀陪着妹妹在这里帮忙。
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低声对旁边的王家护院头目道:“让大家精神点,情况不太对。”
话音刚落,队伍中段突然爆发出一阵推搡和叫骂。
“凭什么他们先吃!”
“老子排了半天了,粥呢!”
“让开!再不给我们吃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几个原本就面带凶悍的青壮流民开始用力往前挤,故意冲撞维持秩序的队伍。
混乱像水波一样荡开,恐慌迅速蔓延。
“大家不要挤!按顺序来,都有份!”
孙锦鼓起勇气,站到稍微高一点的凳子上喊道,试图安抚人群。
然而,她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
那十几个有心闹事的流民见秩序已乱,眼中凶光毕露。
不再伪装,直接撞开身前挡路的老弱,冲向堆放米袋的临时仓棚!
“抢粮!”
“粮是都买不起了,抢了就有活路!”
“打死这些为富不仁的!”
骚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跟他们拼了!反正都是死!”
人群大乱!
惊叫声、哭喊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保护小姐!”初一尖叫着,和十五一起想将孙锦拉到身后。
可混乱中,一个流民见孙锦衣着干净,像是主事之人,竟恶向胆边生,抓起地上一根粗木棍。
“锦儿小心!”
孙昀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心急如焚,身形一动便要扑过去。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
侧面和后面同时有三四个流民红着眼扑上来。
有的抱腿,有的拦腰,竟是不要命地将他缠住!
这些流民虽然不通武艺,但悍不畏死,用的全是市井无赖打架的缠抱法子,一时间竟让孙昀也有些施展不开。
“滚开!”
孙昀又急又怒,下手不再容情,肘击、膝撞,瞬间放倒两人。
可就是这片刻的耽搁。
那壮汉的木棍已带着风声,就要砸在孙锦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佝偻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扑出,死死抱住了那个行凶的流民!
是那个曾被孙昀赠米赠药、孙子被救活的老流民!
“不许伤孙小姐!”
老人嘶哑地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那壮汉的腰。
那壮汉猝不及防被抱住,又急又怒,反手一肘狠狠击在老人瘦弱的背心!
“噗!”
老人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灰败。
但干枯的手却像铁箍一样死死不肯松开!
“老东西找死!”
壮汉戾气上涌,竟举起木棍,朝着老人的头颅猛击下去!
“不——!”
孙锦发出凄厉的哭喊。
孙昀终于挣脱纠缠,一拳将那行凶的壮汉砸翻在地,夺过木棍,三两下便将周围几个闹事者制服。
王家护院和闻讯赶来的衙役也迅速控制了场面。
将那十几个带头抢粮的流民全部捆了起来。
骚动平息。
孙锦扑到倒在地上的老人身边,泪如雨下:“老伯!老伯你怎么样?”
老人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断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
他看着孙锦安然无恙,浑浊的眼睛里竟露出一丝欣慰。
又转头看着孙昀,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可却还是无力垂下。
“孙小哥……小姐……你们是好……好人……”
声音戛然而止。
“爷爷——!”
凄厉的童声划破空气。
一个面黄肌瘦、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从人群里哭喊着冲出来,扑到老人身上。
用力摇晃着那已无生息的身体。
“爷爷你醒醒!你别丢下狗娃子啊!爷爷!”
这孩子,正是老人那病愈不久的孙子。
孙锦看着这场景,再也忍不住,一起放声痛哭。
孙昀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凝固的眼神和妹妹悲痛欲绝的脸,再环视周围那些麻木、惊恐或依旧带着贪婪的面孔。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悲怆攫住了他的心脏。
乱世之中。
一条曾经被他们救活的人命,就这样轻飘飘地逝去。
只为保护另一条生命!
人命……
真的贱如草芥吗?
他咬着牙,带着孙柔离开这混乱的粥铺,同时也和初一十五低语两声。
让她们把这失去了爷爷的狗娃子,带去孙宅,先给他一份看护家宅的营生干着。
这孩子本就瘦小,现在没了大人保护,一直留在外面,恐怕落得饿死街头的下场。
他的爷爷为了救锦儿丢了命,孙昀自然也不会对狗娃子放任不管。
……
施粥铺旁的茶摊上,几人围坐。
李皓和张仕诚他们过来,一是安抚受惊的孙锦,二也是为了商议粮价飞涨的应对之策。
“我的娘诶!”
李皓抓起桌上的粮价单只扫了一眼,便猛地一拍大腿,惊呼道。
“这粮价是会飞吗?太吓人了!幸亏昀哥儿你当初力排众议,把刘扒皮他们抛出来的粮食都给吃进了!”
“不然现在我们去哪里弄这么多平价粮来支撑粥棚和工程?”
张仕诚虽未大呼小叫,脸上此刻却也写满了叹服之色。
不禁回想起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官府介入后,粮价必跌无疑,唯有孙昀坚持要反其道而行,大量囤粮,昀哥儿的先见之明,果然不同凡响!
“昀哥儿,你真是神了!”
“要不是我们提前囤了那么多,现在别说以工代赈了,怕是自家都要断炊了!”
张仕诚一脸佩服。
虽然整个阳和县都开始缺粮,甚至周围的青州粮食也开始短缺,但他们几家事实上还真不怎么缺。
先前从这几个黑心商贩处买的粮食,已经够他们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还还有多的能用来补贴官府需求。
这可都是孙昀的功劳!
王岚用手肘捅了捅孙昀:“狗奴才,可以啊!快跟本少爷说说,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孙昀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着窗外那些虽然疲惫但依旧在努力劳作的流民身影,又想起方才那老人死去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天灾不止,流民不绝,粮食的需求就不会减。而我们阳和县,乃至整个青州,产粮就那么多。”
“物以稀为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更何况,乱世人命如草芥,若无足够的粮食稳住局面,今日的悲剧只会不断重演。”
这番话说得平淡,却让王岚等人沉默了片刻。
他们都感受到了孙昀语气中那沉甸甸的分量。
就在这时,孙昀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的粮食储备看似很多,但面对不断涌入的流民和飞涨的粮价,还是不够稳妥。”
“所以,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收粮!”
“还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