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河在暴雨中翻涌着尸油般粘稠的泡沫,腐硫气息顺着雨丝钻进喉管,像有活物在啃噬声带。伊条崇单膝跪在滩涂上,结晶化的左手五指深深插入淤泥,指节摩擦着河底的星砂碎屑,本该冰冷的触感却带着反常的温热 —— 那些棱角分明的晶体正在泥浆深处规律性抽搐,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脉搏。
当他掌心扣住半截青铜器残片时,指缝间漏下的砂粒突然暴起,银灰色的流砂如活物般缠绕腕甲,在金属表面啃出细密的齿痕。
焚海刃出鞘的轻吟撕裂雨幕,青紫色毒火顺着刃身蔓延,将漫天雨帘染成腐坏的虹膜色。伊条崇挥刀斩断扑面而来的砂流,刃口与星砂碰撞的刹那爆发出蜂鸣,被切开的砂粒在火焰中发出高频尖啸,如无数幼兽在襁褓中啼哭。
他用刃尖挑起一颗尚未崩解的变异砂,发现半透明的表层下蠕动着蛛网状的暗红纹路,那些类似血管的结构正随着地脉震颤收缩,每一次搏动都在表面激起细密的鳞片般凸起。
河滩上星罗棋布的人形凹坑泛着青铜冷光,每个坑底都嵌着破碎的青铜傩面,裂痕间填塞的星砂已凝结成肉瘤状的不规则物体。
伊条崇靴底碾碎某具傩面的刹那,坑底的凝结物突然颤动,表面凸起的纹理渗出黑血,在雨水中绽开硫磺色的涟漪。这些本该是无机物的星砂,此刻却呈现出某种原始的生命特征,仿佛整片河滩都是大地孕育畸形胎儿的胎盘。
河对岸的骨笛声穿透雨幕,七道尖锐的气音在鼓膜上刮出血痕。伊条崇左眼虹膜骤然收缩,星砂纹路如活物般在眼白上爬动,将雨幕解析成由煞气构成的光谱 —— 三名身披蓑衣的拾荒者正沿着河岸移动,他们手中的青铜簸箕每接触地面,就有银灰色的砂粒自动跃起,落入竹篓时发出类似婴儿呢喃的细碎声响。
那些蓑衣表面涂着半透明的尸蜡,在毒火映照下显露出底下熔铸的星砂图腾:十二道螺旋纹环绕着中央的噬日鸟,正是百年前被禁的血祭部族徽记。
当伊条崇踏入及腰深的河水时,为首的拾荒者突然扯开蓑衣,青铜饕餮面甲在暴雨中泛着冷光,甲片缝隙间渗出的星砂血丝正顺着胸口纹路汇聚。
骨笛发出夜枭般的锐鸣,河滩上的变异砂应声沸腾,在雨幕中聚合成八足蛛形怪物,每条步足末端都凝结着祭祀用的青铜鱼肠剑,剑刃上刻着的咒文正吸收雨水转化为毒雾。
蛛形怪物扑击时带起的腥风掀飞斗笠,伊条崇在泥浆中侧滚避过,焚海刃划出的弧光精准斩落两条步足。断裂的剑刃砸在滩涂上迸溅出火星,未及崩解的星砂迅速重组为毒蝎形态,尾刺上的毒液在地面蚀出滋滋作响的深痕。
他左臂的结晶层突然发出脆响,数片菱形晶甲崩落,露出其下流转着星砂的皮肤 —— 碎晶射入蝎群的瞬间引发连锁爆燃,青紫色火焰中浮现出古老的甲骨文,每道笔画都由星砂构成,正是《地脉禁忌录》中记载的 \"饲魂禁术\" 残章。
雨水顺着面甲缝隙流入眼中,伊条崇却无暇擦拭。他看见拾荒者们正用骨笛指挥砂群重组,那些本该无主的星砂在禁术影响下呈现出诡异的秩序,每只毒蝎的复眼中都倒映着相同的图腾 。
那是初代铸剑师用来封印星砂恶灵的镇物,此刻却被扭曲成操控活物的邪术。焚海刃在手中旋出防御光圈,将扑来的砂兽尽数震碎,刃身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高热竟让雨水在半空蒸发,形成笼罩周身的雾幕。
\"你们吞了多少地脉精魄?\" 伊条崇的吼声混着雨声炸开,换来的却是拾荒者们面甲下的桀桀怪笑。为首者突然将骨笛刺入胸口,饕餮面甲的眼眶中迸射出星砂光束,河滩上所有的青铜傩面同时亮起,那些肉瘤状凝结物开始膨胀,表面浮现出类似鳞片的硬质层。
伊条崇意识到不对劲时,脚下的淤泥突然化作流沙,整个人正在被拖向河底的星砂漩涡,而漩涡中心,半截露出的青铜柱上刻满与他左臂相同的结晶纹路。
焚海刃狠狠插入河床,刃身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伊条崇借着力道跃起,在空中看见惊人的景象:三名拾荒者的身体正在崩解,化作星砂融入砂群,而那些重组的蛛形怪物。
每一只的核心都悬浮着人类心脏大小的发光体 —— 那是被星砂侵蚀的地脉灵核,正按照禁术的轨迹排列成阵。他终于明白,这场暴雨中的追杀,不过是地脉深处某个古老仪式的前奏,而自己,正是这仪式中最关键的祭品。
当毒火再次照亮河滩时,伊条崇的虹膜已完全被星砂纹路覆盖。他举起焚海刃,感受着刃身与地脉的共鸣,那些曾让他恐惧的结晶碎片,此刻正顺着血液流向心脏。
拾荒者的骨笛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砂兽在瞬间失去动力,如被剪断丝线的傀儡般崩解。河滩重归寂静,只有暴雨冲刷着青铜傩面的裂痕,那些肉瘤状凝结物已不再颤动,只剩下星砂在泥浆中闪烁,如同被熄灭的鬼火。
伊条崇捡起半截青铜器残片,雨水洗净表面的淤泥,露出内侧刻着的星图 —— 那是昨夜他在耶姬梦中见过的图案。指腹抚过凹凸的刻痕,河底的脉动突然变得清晰,仿佛整个地脉都在通过这片残片向他诉说。远处传来狼嚎,他知道,这场与星砂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三名拾荒者突然背靠背跪倒,骨笛在泥水中敲出规整的三长两短。他们的指尖在胸甲饕餮纹上划出火星,青铜面甲的兽瞳骤然亮起血光。河滩上七十二具青铜傩面应声浮空,那些嵌在眼窝的肉瘤状凝结物突然裂开缝隙,挤出蛛丝般泛着磷光的星砂锁链 —— 每条锁链表面都蠕动着类似神经突触的凸起,末端淬着三棱形的青铜倒刺。
伊条崇的焚海刃劈落前三根锁链时,刃脊震颤的频率突然紊乱。他看见浑天仪碎片表面的星轨正与拾荒者胸甲的饕餮纹同步旋转,金属交鸣中带着某种腐蚀性的颤音,仿佛刃魂正在被逆向吞噬。左臂结晶层传来万蚁噬咬的刺痛,那些本该脱落的碎晶突然逆生长,在皮肤表面织出临时的防护网。
暴雨在刹那间转为铁锈色,温热的血雨砸在面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伊条崇的左眼虹膜诡异地分裂成两轮血月,瞳孔中央的星砂纹路如齿轮般逆旋,将整个世界解析成流动的咒文矩阵。随着最后一片结晶甲崩落,左臂皮肤下的二十八宿图完全显形 —— 那不是纹身,而是活物般游走的星砂脉络,每颗星宿都在吸收血雨壮大。
当他将掌心的星宿图按向焚海刃时,刀柄传来灼铁般的剧痛。刃身毒火应声暴涨三尺,青紫色火焰瞬间褪成湛青色,火舌扫过的星砂锁链如遇天敌般蜷曲,外层的血肉伪装层层剥落,露出内部裹着青铜卦签的咒物。卦签表面的甲骨文正在 \"坎离 \" 二卦间闪烁,正是《地脉枢要》中记载的逆阵核心。
河底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七道水柱冲天而起,青铜镇水兽破水而出。这些背负着八卦纹的庞然大物每只都有三桅船大小,兽首衔着的青铜环上刻满与伊条崇皮肤相同的星宿图,船锚般的锁链在血雨中泛着冷光。拾荒者见状转身欲逃,草鞋却被泥浆黏住,镇水兽喷出的锁链精准缠住他们的脚踝,拉力将蓑衣扯碎,露出背部烙着的 \"伪祀\" 黥印 —— 那是被地脉诅咒的叛祭者标记。
\"坎位镇邪!\" 伊条崇的吼声混着镇水兽的青铜嘶鸣炸开。焚海刃劈开最后一只蛛形砂傀时,饕餮面甲发出钟磬般的清响,内部滚出的琉璃化头骨让他瞳孔骤缩 —— 那是三年前在祭典上被献祭的占星长老,天灵盖处新刻的血字还在渗着黑血:\"饲魂者终为魂饲\"。头骨的眼窝突然睁开,两道星砂光束射向河滩,所有的青铜卦签应声飞起,在镇水兽的青铜环上拼出完整的逆阵星图。
焚海刃的崩解来得毫无征兆。刃身先是浮现蛛网状的金色裂纹,接着整柄刀如融化的蜡般扭曲,星砂流质裹着青铜卦签坠入河床,硫磺河水在瞬间凝固成琥珀色的胶质。伊条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消逝,却感觉左臂的星宿图正在吸收那些流质,每道星轨都变得更加明亮,仿佛刃魂已融入他的血脉。
对岸岩壁突然传来石质开裂的轻响,初代大祭司的星图遗刻在血雨中显形。那些嵌入岩脉的星砂符号正在自动补全,伊条崇终于看懂:所谓的饲魂禁术,不过是将地脉恶煞引入傀儡的逆阵,拾荒者们误解了祭文,反而用活人血肉喂养出砂傀。他的指尖抚过岩壁上的 \"噬日\" 图腾,镇水兽的青铜环突然发出共鸣,凝固的河水开始逆向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