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金箍棒稳稳横亘在杨戬与鸿芙之间，火眼金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杨老二，取经是观音大士和玉帝钦定的差事，福宝现在又是取经人之一，况且……”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杨戬额间已然隐去的竖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解：“你刚才也看到了，她虽然怕成那样，神魂纯粹未改，却无半分作伪的痕迹。强行带回灌江口，除了让她更怕你，甚至……恨你，又能如何？逼她记起？万一真伤了本源呢？你赌得起吗？”
杨戬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冰冷的怒火在孙悟空提及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深的，沉重的阴霾。
他死死盯着孙悟空身后那个缩在白虎背上，像受惊小鹿般泪眼婆娑望着他的鸿芙。
那张脸，那气息……太熟悉了，却又陌生得让他心头发寒。
“福宝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绝不会忘记我和哪吒！”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
他想起哪吒这些年近乎疯魔的寻找，想起他眼底日益堆积的绝望和偏执……如果让哪吒知道福宝不仅忘了他，还说他长得可凶………
那真的天塌了。
杨戬几乎能预见到那会是何等毁灭性的场景。
空气仿佛凝滞成了沉重的铅块。
敖烈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金色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杨戬，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带着鸿芙逃离的准备。
良久，杨戬眼中那骇人的冰焰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苍凉的沉寂。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再看鸿芙，目光转向孙悟空，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砾摩擦，再无之前的威压，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压制的，疲惫不堪的冷静。
“……取经人？”
孙悟空立刻点头，金箍棒也稍稍放低了些：“没错！俺老孙保着师父去西天取经，这是正经差事！”
“呵……”杨戬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毫无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对这荒谬的安排，还是对自己:“观音大士……玉帝……取经……好，很好。”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鸿芙，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心，有疑虑，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似乎在透过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眼里满是恐惧的女生，努力寻找着那个曾经巧笑嫣然，灵动跳脱的结拜小妹的影子。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孙悟空。”杨戬的声音恢复了司法天神惯有的冷硬，但仔细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行压抑的颤音:“看好她。”
“这是自然！”孙悟空拍胸脯保证，“俺老孙的师父，谁敢动？”
“我不是指这个。”杨戬打断他，目光如寒冰般再次钉在鸿芙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沉重的警告意味:“看好她……别让她再对哪吒说那些话。”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极其用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近乎绝望的意味。
鸿芙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脸埋进敖烈蓬松温暖的颈毛里，小声嘟囔：“……可他确实长得凶嘛……”
这话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杨戬耳中。
孙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鸿芙的嘴，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杨老二你别往心里去！俺老孙保证，绝对看好她，管好她的嘴！”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鸿芙使眼色，示意她千万别再火上浇油。
鸿芙被捂得呜呜叫，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
杨戬闭了闭眼，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涛压回深渊。
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没有再看鸿芙，也没有再看孙悟空，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天崩地裂的冲突从未发生。
他转过身，白色的披风在无声的气流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
“取经路艰险，小心为上，我去去就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冷的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快得没有一丝留恋，只留下原地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那沉重到化不开的威压余韵。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云层之后，孙悟空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松开了捂着鸿芙的手。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吓死俺老孙了！”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那杨老二发起疯来，连俺老孙都怵三分！你咋还敢顶嘴？”
鸿芙大口喘着气，小脸依旧煞白，但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他……他好可怕……那个眼睛……会发光……像……像戏台上的神仙放的法术………”
她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显然还没完全从杨戬天眼的恐怖威势中缓过神来。
敖烈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伸出粗糙的大舌头，安抚地舔了舔鸿芙冰凉的手背。
“法术？”孙悟空哭笑不得，摇摇头:“那可是三界闻名的天眼！能辨忠奸，识妖魔，威力无穷！幸好他没真睁开，不然……”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只是看着鸿芙那懵懂无知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杨老二最后那句话……”孙悟空摸着下巴，金箍棒在地上无意识地杵着，火眼金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别让她再对哪吒说那些话……？
啧，看来那个凶巴巴的三太子，才是真正要命的引信啊。
他看向鸿芙，表情严肃了几分：“福宝，俺老孙跟你说认真的。
以后要是真碰见那个穿红衣服，踩着风火轮，长得……呃，像个女生，可能确实有点凶的小娃娃，千万！千万！别说你不认识他！更别说他凶！记住了没？
不然，那小子疯起来，比杨老二还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