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冀州刺史府正堂改称“讨董盟府”。刘备将两半虎符供在案上,青铜映出堂前十二路诸侯的身影——甄家代表甄俨、并州旧部华雄、黄巾军降将管亥……最显眼的是南阳袁术派来的使者,腰间玉佩刻着“受命于天”,与阿蝉琵琶上的北斗纹暗相抵触。
“诸位,”刘备按住虎符,目光扫过众人,“董卓私铸假币、通敌黄巾军、屠戮百姓,罪当族诛。今有光武帝兵符、张梁密信为证,愿与诸君共举义旗。”话音未落,甄俨轻摇折扇:“刘使君可知,洛阳传来消息——董卓已挟天子迁都长安,沿途发掘先帝陵寝。”
堂中响起惊怒交加的议论。阿蝉坐在屏风后,指尖在琴弦上模拟出“滴漏”节奏——这是提醒刘备,袁术使者正用脚尖在青砖上画“七星续命灯”阵,乃汝南袁氏的密语暗号。刘备不动声色,将司南镜推至案心:“诸君请看,镜中‘安北’二字金光流转,此乃天命所归。”
华雄忽然起身,铠甲上的狼头纹与虎符纹路相冲:“刘使君虽有兵符,但若无粮草辎重,如何与董贼抗衡?”他话音刚落,管亥拍案而起,黄巾军粗布衣袖扫落酒盏:“我等降卒已断粮三日!”阿蝉的琴弦突然崩断,刘备注意到,断弦方向正对袁术使者的“续命灯”阵眼。
“粮草之事,某已备妥。”甄俨抬手示意,随从抬进鎏金箱笼,箱盖掀开竟是满满一箱“开元通宝”,“此乃我甄家私铸良品,可换购冀州全境粮草。”刘备指尖轻叩箱沿,听出空响——与昨夜锦盒夹层如出一辙。阿蝉的盲眼转向甄俨,嘴角泛起冷笑:“甄公子可知,‘开元’二字,董卓也用?”
气氛陡然凝固。袁术使者趁机起身,玉冠上的珍珠随动作轻晃:“我家主公说了,讨董需立盟主。若刘使君肯奉袁氏为尊……”话未说完,张飞猛地捶案,蛇矛破土而出,矛尖离使者咽喉不过三寸:“我大哥乃汉室宗亲,凭啥奉那腌臜货为尊?!”
“翼德休得无礼。”刘备按住张飞手腕,目光却转向卢植。老人拄着竹鞭,鞭梢轻点司南镜边缘:“当年齐桓公九合诸侯,奉的是‘尊王攘夷’。如今董贼祸乱长安,我等当以‘清君侧、复汉室’为号。”他从袖中取出汉献帝血书密诏,“诸君请看,这是陈宫冒死带出的‘衣带诏’。”
堂中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阿蝉的指尖在屏风上敲击,发出“短长短短长”的摩斯码——这是甄家暗语“速决”。刘备会意,将虎符与密诏并列:“今日歃血为盟,愿者留,怯者去。”言罢拔出环首刀,在掌心划出伤口,鲜血滴在虎符凹槽,竟与青铜纹路浑然天成。
华雄率先割破手掌,鲜血与刘备之血交融:“某愿随刘使君杀贼!”管亥紧随其后,黄巾士卒的粗粝血液在符上凝成紫黑:“若违此誓,让我再受张角之苦!”甄俨犹豫片刻,玉簪刺破指尖,贵族的鲜血格外鲜红,在符上洇开如梅花。袁术使者脸色铁青,却也不得不照做,血珠落下时,司南镜突然发出嗡鸣。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阿蝉忽然从屏风后走出,琵琶横抱如鼎,“今日盟誓,以北斗第七星摇光为证——”她指尖弹出《蒿里行》,曲调却暗含《金缕衣》的急促节奏,“使君乃客星降世,诸位若背盟……”琴弦突然迸裂,如裂帛之声。
申时正,盟书血字干透。刘备将其卷成轴,用甄家送来的北斗纹锦缎包裹,正要封存,阿蝉忽然按住锦缎:“使君,这锦缎的‘天权’方位……”她指尖戳破绣纹,露出底下暗藏的“袁”字暗纹。刘备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将盟书交给简雍:“烦请宪和将盟书送往各营,即日起整备兵马。”
酉时初,刘备在后院召见阿蝉。她正坐在老槐树下,用断弦穿起从锦缎上拆下的“袁”字绣片:“甄家与袁术暗通款曲,这锦缎是试探我们是否察觉‘北斗盟’里的暗桩。”她将绣片放入火盆,火星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昨夜荧惑谷的爆炸,其实是袁术的私兵所为。”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刘备递上金创药,看见她指尖因拨弦渗血。阿蝉忽然笑了,盲眼映着跳动的火光:“因为使君与他们不同——你握虎符时,想的不是杀人,而是分粮。”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将一样东西塞进掌心,“这是张梁最后的密信,藏在琵琶轸里。”
刘备展开,见上面只有“洛阳铜人,眼藏兵书”八字,落款是团模糊的血印。阿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的伤疤:“张梁说,当年光武帝铸造十二铜人,其中一尊藏着《太公阴符》,眼瞳是启动机关的钥匙。”她顿了顿,“而那钥匙,就在我这里。”
她从发髻中取出枚琉璃珠,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芒:“这是我娘临终前给的,说是‘地公将军’的信物。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张角的东西,是洛阳铜人的……”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是关羽的叱咤。
“有刺客!”周仓撞开院门,铁枪上滴着鲜血,“是袁术的死士!”刘备迅速护着阿蝉退到树后,却见刺客手中的弯刀竟刻着狼头纹——与董卓军标记一致。阿蝉忽然轻笑:“看来,董贼也在盟中埋了钉子。”她摸出袖箭,甩手射向房檐,只听“叮”的一声,一枚铜钱落地,背面刻着“开元”。
“是甄家的人!”刘备拾起铜钱,与昨夜锦盒中的“样钱”分毫不差。阿蝉的琴弦再次响起,这次是《秦王破阵乐》的片段,却混着《有所思》的呜咽:“使君,北斗盟里有三股势力——袁术想借盟立威,甄家想借盟清剿士族,董卓想借盟坐收渔利。”
“那你呢?”刘备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触到内侧淡青色的刺青——竟是北斗七星。阿蝉身子微震,盲眼转向他的方向,却没有回答。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戌时初刻,小心火烛——”
刘备松开手,将琉璃珠收入怀中:“明日破晓,我带云长、翼德去洛阳寻铜人。你留在这里,替我盯着盟营。”阿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指尖在琴弦上拨出《阳关三叠》的前调。刘备转身时,听见她低低说:“使君若见着铜人,替我问一句……我娘到底是谁。”
子时,刘备率亲卫潜出盟营。马蹄踏过露水凝结的草地,他摸出张梁的密信,火光照见背面隐约的星图——铜人所在之处,正是北斗“天枢”方位。阿蝉的琉璃珠在怀中发烫,仿佛要将夜色灼出个洞来。
身后,冀州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盟府的“刘”字大旗仍在风中猎猎作响。刘备抬头,看见客星与玉衡星已连成一线,形成“斗柄指东”的开春之象。或许正如卢植所言,真正的盟书不在纸上,而在人心——只要人心向汉,何愁董卓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