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徐州辕门。刘备将最后一袋粟米倒入粥棚,望着孩童们沾着粥渍的笑脸,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铁蹄声。阿蝉的琴弦轻颤,奏出《出塞曲》的变徵之音——这是吕布军的马蹄节奏。张飞提着酒坛闯进来:“大哥!那三姓家奴带了五百并州骑,说是来‘助战抗曹’!”
关羽抚须凝视辕门外的赤兔马影,青龙偃月刀在门框刻下第三道痕——这是本月第三波自称“勤王”的势力。刘备摸出陶谦留下的桑木符节,节上虫蛀纹路竟与吕布军的“方天画戟”徽记隐约重合。阿蝉的指尖在他掌心轻敲:“使君,吕布辕门的‘天魁星’大旗,绣工与甄家车队的帘幕相同。”
“玄德公别来无恙!”吕布的笑声震得辕门横梁落灰,方天画戟挑起酒坛抛向张飞,“某家在小沛闻得曹公来势汹汹,特送三百斛胡麻饼——不成敬意。”刘备接住胡麻饼袋,触到内层暗纹竟是“受命于天”的变体,与袁术玉玺刻痕如出一辙。阿蝉的琴弦突然绷断,露出藏在琴腹的密信碎片,边角染着徐州桑蚕的靛蓝色。
“多谢奉先美意。”刘备将胡麻饼分给饥民,见几个孩童咬开饼馅,露出裹着的硫磺粉。吕布的赤兔马忽然人立而起,马蹄踢翻米袋,露出底下压着的黄巾军“地公将军”令旗。关羽的丹凤眼眯成冷电:“吕将军此来,究竟是助战,还是借粮?”
吕布抚掌大笑,指尖金戒闪过寒光:“关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某家也不瞒你——小沛粮绝,听闻徐州‘常平仓’藏着当年张角私囤的‘天仓粮’,特来借十万斛救急。”他忽然凑近刘备,压低声音,“何况玄德公藏着传国玉玺,若与某家联手,曹公那阉宦之后算什么东西?”
阿蝉的盲眼转向辕门西侧的桑林,那里有规律的蝉鸣正是简雍的暗号。刘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桑枝晃动间露出“常平仓”三个字,仓顶瓦当刻着北斗第六星“开阳”——与吕布金戒纹路一致。他解下卢植的竹鞭断节,断节磁石突然吸住吕布腰间的青铜钥匙,钥匙齿纹竟与徐州密道锁孔吻合。
“奉先可知,为何徐州桑林十年不生蝗?”刘备指着远处正在采桑的妇人,她们腰间都系着黄巾军的“护桑符”,“因陶使君在世时,令百姓以蝗虫饲鸭,再以鸭粪肥田。所谓‘天仓粮’,不过是百姓省下来的麦种。”他将钥匙放在吕布掌心,“若你肯助我护桑抗曹,徐州每亩桑田可分你三成茧丝——但粮食,一粒也不能动。”
吕布的金戒在阳光下转了三圈,忽然仰头大笑:“玄德公果然有趣!罢了,某家就信你一回——不过……”他抛起方天画戟,戟尖稳稳插入辕门“天魁星”旗的星眼,“得让某家看看传国玉玺,也好叫小沛将士知道,咱是跟着‘天命’走的!”
申时正,议事厅。吕布的指尖刚触到玉玺螭虎纽,厅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牛鸣——是徐州百姓用桑木驱赶蝗群的声响。阿蝉的琴弦弹出《十面埋伏》变调,暗指曹操前锋已过萧县。刘备按住玉玺,见吕布瞳孔中映着“寿”字刻痕,忽然想起甄家密信里的“借刀杀人”四字。
“报!”斥候浑身是血闯入,“曹军郭嘉率‘青州蝗骑’烧了彭城桑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张飞怒砸桌案,酒坛滚落露出夹层的“兖州地图”,图上用朱砂圈着“泗水粮道”。吕布的赤兔马在窗外不安地刨蹄,马蹄铁竟刻着“邺”字——那是甄家商队的标记。
阿蝉摸出袖中残卷,正是从吕布胡麻饼里拆出的密令:“命吕布借玉玺之名,逼刘备出徐州,曹军趁机……”字迹到此被硫磺灼断。刘备望向吕布骤然变色的脸,忽然将玉玺推到他面前:“奉先若信得过刘某,可持此玺去小沛城头暂镇军心,我率步卒断后护粮。”
吕布的方天画戟在地面划出火星,忽然抓起玉玺甩给刘备:“某虽贪财,却不做小人!玄德公护桑,某家护你粮道——明日卯时,辕门射戟为号!”他转身时,金戒勾住阿蝉的琴弦,扯出半片纸角,上面“甄”字血迹未干。
子时三刻,泗水粮道。刘备望着被曹军烧得焦黑的桑林,忽然听见阿蝉的琴弦在夜风里颤出《梁甫吟》——这是糜竺在粮车中设置的机关。他劈开最外层粮车,里面竟全是装着萤火虫的陶罐,罐底压着甄家商队的通关文牒,日期正是袁术祭天当日。
“使君,”关羽指着粮道旁的焦土,“郭嘉这‘蝗骑’战术,竟与当年董卓烧洛阳如出一辙。”刘备蹲下身,摸出半截未燃尽的桑木,上面烙着“兖州甄记”的火印。阿蝉的指尖在他肩头轻敲:“徐州童谣说‘萤火虫,夜夜飞,甄家银子换骨灰’——这些萤火虫,怕是用……”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亮起冲天火光,吕布的“天魁星”大旗在火光中碎成齑粉。张飞的怒喝传来:“大哥!曹军绕后偷袭小沛,吕布那厮……”话音戛然而止,却见赤兔马驮着浑身是血的吕布冲来,方天画戟上挑着曹军“奉天子以令不臣”的黄旗。
“玄德公快走!”吕布吐着血沫将玉玺塞给刘备,“曹军有备而来,那郭嘉竟算出某家……”他的金戒掉落在地,露出内侧“玄”字刻痕——与刘备表字暗合。阿蝉的琴弦突然奏出《广陵散》全曲,这是紫虚上人临终前传给她的“星陨”之调。
卯时初,辕门。吕布用方天画戟撑着身体,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某这辈子,拜过丁原,认过董卓,抢过徐州……唯独没信过‘天命’这玩意。”他忽然冲刘备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嘴角渗着血,“但今日见你护着这些桑树苗……倒觉得,或许真有什么值得信的东西。”
话音未落,曹军“霹雳车”的巨石破空而至。刘备本能地扑向粮车,却见吕布突然转身,方天画戟划出最后的弧光——巨石击中辕门“天魁星”旗竿,旗杆断裂的瞬间,吕布的赤兔马悲鸣着跃向巨石坠落的方向。
阿蝉的琴弦在巨石轰鸣声中绷断七根,最后一根弦颤出的尾音,竟与卢植竹鞭断节的清响重合。刘备在尘埃中摸索到吕布的金戒,戒面“玄”字已被巨石碾成粉末,混着他掌心的血,在“受命于天”的断旗上,洇出个模糊的“民”字。
辰时正,残阳如血。刘备站在焚毁的辕门前,看着百姓们用烧焦的桑木搭建临时窝棚,有人将吕布的方天画戟插在田边,权当驱蝗的幡竿。阿蝉摸着断弦的琵琶,忽然从琴腹取出最后半片密信,上面甄家的笔迹终于完整:“借吕布手夺玉玺,再以‘弑忠良’之名逼刘备……”
“使君,”关羽递来染血的《阴符》,帛书“斩北斗七星”旁又现新字,“郭嘉的‘蝗骑’虽猛,却最怕阴雨——徐州的梅雨,该来了。”刘备望着天边聚拢的乌云,想起吕布临终前的笑容,忽然解下传国玉玺,将它埋在辕门旁的桑树根下。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混着雷声,“开仓放粮,掩埋战死者,给每个百姓发桑树苗——就说,这是吕布吕将军留给徐州的‘天命’。”阿蝉的指尖拂过湿润的桑树皮,听见地下深处传来玉玺与土壤摩擦的轻响,那声音,像极了种子破土前的悸动。
暮色中,第一滴雨落在刘备断鞭上。他望着远处百姓冒雨补种的桑田,忽然明白——这乱世的星象从来不需要占卜,当有人愿意为一棵桑树苗挡刀,为一粒粮食舍命,那天上的星,地上的土,便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长出新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