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徐州西津渡。刘备凝视着江面浮冰上的磷火,忽闻阿蝉琴弦震出《水仙操》变调——那是糜芳在渡口设下的暗哨信号。江面驶来三艘盖着芦席的粮船,船头立着的灰衣人掀开斗笠,竟是消失数月的陈宫。
“玄德公别来无恙。”陈宫的青釭剑鞘缠着小沛百姓的孝带,“奉先兵败前密令某家护粮西撤,不想在江心遇着曹军‘水蝗’——这些粮船底下,装的全是徐州百姓藏在枯井里的麦种。”他解开腰间革囊,露出半块烧焦的“天魁星”旗角,角上用人血写着“护桑即护民”五字。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突然斩断岸边芦苇,刀光映出粮船水线异常:“每船吃水比空船深三尺,底下必有夹层。”张飞踢开芦席,露出舱板缝隙间的鎏金碎屑——正是甄家商队独有的“北斗纹”金箔。阿蝉的指尖在刘备掌心轻叩:“使君可记得,去年甄家献的‘兖州贡米’,装的正是这种香樟木箱。”
刘备劈开舱底,果然见三十口木箱整齐排列,箱盖铜环刻着“邺”字暗纹。箱中却非金银,而是码得方方正正的绢书,每卷首页都盖着“司空府”朱印。关羽翻开一卷,瞳孔骤缩:“这是郭嘉的‘灭蝗策’手稿,里面竟画着徐州桑田的等高线图……”
“玄德公请看这个。”陈宫推开最里侧木箱,露出夹层中一具孩童骸骨,颈间挂着刻有“甄”字的长命锁,“某家在沉船里捞起二十具这样的尸体,他们牙齿缝里的靛蓝,与阿蝉姑娘琴弦上的桑蚕染料一模一样。”阿蝉的盲眼转向江心漩涡,那里隐约有“兖州甄记”的商船残骸。
寅时初,桑田深处。刘备借着萤火虫陶罐的微光,看见被曹军犁平的田垄间,横七竖八躺着裹着“护桑符”的尸体。一个濒死的老妇人抓住他的衣角,从嘴里挤出带血的童谣:“萤火虫,夜夜飞,甄家银子换骨灰……他们用孩子的血养蝗……”话音未落,手便垂了下去。
张飞突然用丈八蛇矛挑起块焦木,木头上“蝗神祭”三个朱砂字被烧得扭曲:“大哥!这是当年张角余党在徐州搞的邪祭,没想到甄家竟……”话未说完,阿蝉的琴弦突然弹出《薤露》之音——这是简雍在桑林里设的警兆。
众人伏在焦土后,只见二十余骑黑衣人纵马驰过,马蹄铁踩着童谣节奏:“一马兰,二马莲,三马跳过鬼门关……”领头者腰间玉佩刻着“士”字,正是汝南士族的标记。阿蝉摸出袖中残卷,对照月光看出黑衣人衣襟暗纹,正是密信里“斩北斗七星”的刺客徽记。
“他们是冲着传国玉玺来的。”刘备握紧吕布的金戒残片,戒面“玄”字碎屑突然嵌入掌心伤口,“甄家想借吕布之手夺玺,如今吕布已死,便要杀我灭口,再将‘弑君’罪名栽赃给曹军。”他望向陈宫,“公台可知,当年陶使君为何要在桑林设‘护桑符’?”
陈宫抚过老妇人腰间褪色的符节,忽然瞳孔剧震:“这些符节用的是徐州‘地仓土’,遇水会显出血脉纹路——莫非……”刘备点头,从怀中掏出陶谦临终前的血书:“徐州‘常平仓’根本无粮,所谓‘天仓粮’,是十万百姓用血脉养的桑苗根。甄家想毁我根基,必先毁这桑林。”
卯时正,西津渡密道。阿蝉的琴弦贴着石壁震颤,竟传出地底共鸣:“使君,密道里有蝗虫振翅声,频率与当年张角‘地公将军’的虫笛一致。”关羽劈开石壁,露出洞窟深处无数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纸写着“蝗神赐福”,正是甄家商队的笔迹。
张飞用火把照亮洞顶,只见岩石上刻满星图,北斗第六星“开阳”处被凿出凹槽,与吕布金戒纹路严丝合缝。刘备将金戒残片嵌入凹槽,洞壁突然裂开,露出一间密室。室内石案上摆着七十二具孩童骸骨,每具骸骨手中都攥着桑树苗,树根缠着写有百姓生辰八字的黄纸。
“这是‘借命养蝗’的邪术。”陈宫的声音带着颤抖,“张角余党当年想用地脉灵气催熟蝗虫,没想到甄家竟将这术法用在百姓桑田上——他们用孩子的‘本命桑’引蝗,再以‘灭蝗’之名强占土地。”阿蝉的指尖划过石案刻字,最后一笔竟与袁术玉玺的“命”字笔锋相同。
辰时三刻,桑田边缘。刘备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将吕布的方天画戟插在“蝗神祭”祭坛中央。阿蝉调紧最后一根琴弦,奏出《大风歌》变调——这是向徐州百姓传递“护桑”的信号。远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击缶声,那是百姓用陶罐敲击出的抗蝗节奏。
“报!”斥候浑身泥浆冲来,“郭嘉的‘青州蝗骑’已过濉水,前锋放话要在巳时三刻踏平桑林!”张飞怒砸画戟:“大哥,咱们跟他们拼了!”刘备却摇摇头,从怀中掏出甄家商队的通关文牒,牒上“袁术祭天”的印泥突然渗出靛蓝——那是桑蚕血的颜色。
“奉先临终前说,他从未信过‘天命’。”刘备将文牒掷入火中,望着飞灰中若隐若现的“民”字,“但如今我明白,真正的天命,是百姓掌心的茧,是桑树根下的血,是连蝗虫都啃不动的民心。”他转身望向陈宫,“公台可愿助我,用这桑田做棋盘,下一盘反杀士族的棋?”
陈宫的青釭剑在晨露中划出寒芒:“某虽曾助吕布为恶,但终究是徐州子民。今日便以这颗人头为注,换甄家鼠辈血债血偿!”阿蝉忽然轻笑,指尖在琴弦上弹出《金缕衣》:“使君可记得,紫虚上人曾说‘星坠桑田生’——或许今日,正是新星升起之时。”
巳时初,桑田战场。郭嘉骑着高头大马,望着漫山遍野的萤火虫陶罐冷笑:“刘备啊刘备,你以为用这些小伎俩就能挡住我的‘蝗骑’?”话音未落,忽闻天地间响起雄浑的击缶声,徐州百姓从桑田中涌出,每人手中都举着一面绣着“护桑”的黄旗。
关羽横刀立马于阵前,刀光映着郭嘉骤然变色的脸:“郭奉孝可知道,徐州桑林为何十年不生蝗?”他挥刀斩断一株焦桑,露出树根处密密麻麻的鸭群——这些被百姓用蝗虫养大的麻鸭,正扑棱着翅膀冲向蝗群。
刘备站在辕门废墟上,将传国玉玺埋入最后一块桑田。阿蝉的琴弦与百姓的击缶声合为一体,奏出震耳欲聋的《破阵乐》。郭嘉惊恐地看见,那些本该吞噬桑田的蝗虫,竟在鸭群与陶罐的夹攻中纷纷坠地,翅膀上的“甄”字纹被晨露洗成苍白。
“这就是徐州的‘天命’。”刘备望着重新泛绿的桑田,对身旁的陈宫说道,“不是玉玺上的刻痕,不是士族的阴谋,而是每个百姓都愿意为这片土地拼命的决心。”陈宫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忽然想起吕布临终前的笑容——那个被称为“三姓家奴”的猛将,或许在最后一刻,终于看懂了比“天命”更珍贵的东西。
申时正,雨过天晴。刘备在焚毁的辕门前立下木牌,上书“桑田义冢”四字。阿蝉摸着断弦的琵琶,忽然听见地下传来细微的震动——那是新的桑树苗,正在玉玺埋下的地方,顶开压在身上的碎石,向着阳光,长出第一片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