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双生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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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死寂被心跳声碾碎。
不是田翠自己的心跳。那声音来自脚下深处,巨大、沉重、带着金属的共鸣,如同沉睡地核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让覆盖着厚厚冰霜的钢铁地面微微震颤,细碎的冰晶从头顶交错的管道和生锈的桁架上簌簌落下。
“咚…咚…咚…”
这心跳声,与她颅骨深处“母体”的嗡鸣共振,拉扯着她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冰冷的空气如同裹着冰碴的砂纸,每一次吸入都刮擦着喉咙和肺叶,带来尖锐的刺痛和铁锈混合着冷冻机油的浓重气味。防寒服隔绝了部分严寒,却隔绝不了那穿透骨髓的、源自这座钢铁岛屿本身的死亡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冰窟中央。
巨大的、半透明的冰穹笼罩着一切,冰层厚达数米,内部冻结着扭曲的金属管道和不知名的黑色线缆,如同巨兽被冰封的血管神经。穹顶之下,悬浮着一个缩小版的、直径约十米的幽蓝“母体”核心。它不再是“方舟”中那颗搏动的白色心脏,而更像一颗冰冷、布满裂痕、内部流淌着粘稠幽蓝液体的巨大眼球。眼球表面,那只逆向生长的、利爪狰狞的鹰隼图腾,在幽光中缓缓流转,如同活物。
而最刺目的,是“眼球”下方,冰面之上。
贺兰敏。
他如同献祭的羔羊,被强行禁锢在冰冷的祭坛上。一件残破的、被血污和冰霜浸透的白色病号服,勉强遮住他伤痕累累的上身。最致命的伤口来自他的双肩——两根手腕粗细、布满倒刺的暗黑色金属荆棘,如同巨蟒的毒牙,残忍地贯穿了他的左右锁骨!血洞边缘的皮肉早已冻得发黑坏死,与荆棘表面凝结的暗红色冰晶融为一体。粘稠的血浆混合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在极寒中凝固成诡异的钟乳石状,悬挂在荆棘尖端。
他的双手和双脚,被更加粗壮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纹路的合金锁链死死铐住,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冻结的钢铁地面和上方的冰穹。每一次“母体”核心的搏动嗡鸣,锁链上的幽蓝纹路就骤然亮起,强大的电流瞬间窜过贺兰敏的身体!
“呃……嗬……” 他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鸣!身体在电流的鞭挞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绷紧!惨白的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布满血丝的眼睛痛苦地圆睁,瞳孔涣散,却依旧倒映着上方那只冰冷的幽蓝鹰隼。冷汗刚渗出皮肤,瞬间就在脸颊和脖颈上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他还没死!但在这种极致的痛苦和极寒的折磨下,死亡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哥——!!!”
田翠的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熔岩,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靴子踩在光滑的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墙瞬间在她面前展开!空气如同凝固的胶体,狠狠撞在她身上!将她猛地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冰冷的钢铁地面上!喉头一甜,鲜血涌入口腔!
“省省力气吧,乖女儿。”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空旷死寂的冰窟中幽幽响起。
田翠猛地抬头!
在巨大幽蓝“母体”核心的正前方,冻雾弥漫的空气中,光线诡异地扭曲、汇聚,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边缘不断波动闪烁的投影。
是贺兰容华!
他的投影比在“方舟”时更加模糊、扭曲,仿佛信号极其不稳定,但那眼神中的冰冷、掌控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却清晰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欢迎来到‘墓碑’,我精心为你们兄妹准备的……重逢之地。” 贺兰容华的投影微微晃动,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慈爱”,“喜欢我送小敏的‘枷锁’吗?双生子……自然需要对称的束缚。”
他的目光扫过在电流中痛苦痉挛的贺兰敏,又落回摔倒在地、嘴角溢血的田翠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看来‘潘多拉’和你融合得不错,都能触发外围力场了。很好。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田翠挣扎着坐起,染血的嘴唇紧抿,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死死盯着那个扭曲的投影。
贺兰容华对她的恨意毫不在意,投影的手指如同指挥棒般,优雅地指向田翠的后颈:
“现在,让我们谈谈正事。你后颈那块可爱的小东西,‘潘多拉’,它承载着‘火种’的源头密码,也记录着‘普罗米修斯’计划最核心的罪证。它必须被完整剥离,交给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而剥离它的唯一方法,需要最纯净的‘双生子血脉共鸣’作为密钥,进行活体神经解离。”
贺兰容华的投影微微前倾,那张扭曲的脸在幽蓝光芒下如同恶魔,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田翠的心脏:
“共鸣的临界点,需要一颗……剧烈搏动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活体心脏作为能量引导器。小敏的心脏,就很合适。”
他微微停顿,欣赏着田翠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和冰冷的审判:
“所以,我亲爱的女儿,现在轮到你来选择了——”
投影的手指,缓缓移向冰面上痛苦抽搐的贺兰敏。
“是启动共鸣,剥离芯片,用你哥哥的心脏作为燃料换取你所谓的‘自由’和复仇的‘火种’?”
他的手指又移回田翠的方向。
“还是……拒绝共鸣,看着他在这冰窟里,被电流和极寒一点点磨碎最后一丝生命,然后你带着那块永远无法解密的芯片,成为所有势力追捕的‘移动宝藏’,直到被某个实验室切开后颈,像解剖青蛙一样取走它?”
“选吧。” 贺兰容华的声音如同冻结的丧钟,“选他活,还是选‘火种’燃?”
巨大的抉择如同冰山,狠狠撞向田翠!哥哥的心脏……活体剥离……作为燃料?!贺兰容华不是要救人,他是要她在至亲的死亡和自己沦为永恒实验品之间,做出最残酷的选择!无论选哪条路,都是地狱!
“你……畜生!” 田翠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紧握的拳缝中渗出,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冻结成小小的红宝石。
“哦,愤怒?很好。” 贺兰容华的投影似乎更加愉悦,“愤怒能加速你的血脉沸腾,让共鸣更有效率。不过,在做决定前,或许你该看看这个……”
投影的手臂一挥。
“嗡!”
束缚贺兰敏的合金锁链上,幽蓝的能量纹路瞬间变得刺眼夺目!比之前强大数倍的电流猛地窜过他的身体!
“啊——!!!”
贺兰敏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拉扯、扭曲!贯穿锁骨的金属荆棘因为肌肉的剧烈痉挛而更深地撕裂伤口,暗红的冰晶崩裂,新鲜的血液涌出,瞬间又在极寒中冻结!他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空白!
“哥——!住手!!” 田翠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力场墙!
“砰!”
再次被狠狠弹回!这一次,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眼前金星乱冒。
而就在她后脑撞击地面的瞬间,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从她后颈的疤痕深处爆发!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剧痛和极致的情绪彻底激活了!
“滋啦——!”
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电弧,如同失控的蛇群,猛地从她后颈疤痕处窜出!瞬间爬满了她的防寒服!强大的神经脉冲不受控制地向外辐射!
她身下厚厚的冰面,在幽蓝电弧的灼烧和高频脉冲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咔嚓”声!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汽化!冰水混合着融化的铁锈,在她身下形成一片小小的泥泞水洼!
更令人惊骇的是——在水洼上方,被汽化的冰雾短暂形成的空白区域里,幽蓝的神经脉冲如同无形的刻刀,在残留的冷空气中,硬生生“蚀刻”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图案——
一只振翅欲飞、利爪狰狞的鹰隼图腾!
但这图腾的姿态,并非贺兰容华烙印的倒悬,也非“母体”表面那只逆向生长的“逆子”!
它是……镜像反转的!如同从镜子中看到的一样!鹰首向左,利爪的朝向完全相反!
田翠看着空气中那由自己神经脉冲刻出的反转鹰隼,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后颈的灼痛!血脉共鸣……双生子的印记……难道……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冰面上痛苦抽搐的贺兰敏,射向他因剧痛而裸露的左胸心脏位置——那个暗红色的双环同心胎记!
镜像!她的印记,是贺兰敏胎记的镜像!
双生子……一正一反……一体两面!
“共鸣……是……镜像……” 一个源自血脉深处的明悟,如同闪电劈开迷雾!贺兰容华要的所谓“纯净共鸣”,根本就是谎言!真正的共鸣,需要的是镜像的协调,而非牺牲!
“观察力不错。” 贺兰容华的投影在田翠蚀刻出反转图腾时,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可惜,明白得太晚了。镜像共鸣的确存在,但启动它,依旧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同时打开你们兄妹血脉枷锁的‘钥匙’。而这把钥匙……”
他的投影手指,再次缓缓指向贺兰敏剧烈起伏的胸膛,指向那颗在痛苦中疯狂搏动的心脏。
“……就在那里。剥离芯片,或者看着他死。你没有第三条路。”
绝望再次如同冰水浇下!即便明白了镜像共鸣,启动它依旧需要哥哥的心脏作为“钥匙”?这依旧是死局!
“嗡——!!!”
突然,一阵不同于“母体”搏动的、更加尖锐、更加狂暴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冰窟顶端传来!这嗡鸣带着一种撕裂空间的能量感,瞬间压过了“母体”的脉动和贺兰敏痛苦的喘息!
田翠、贺兰容华的投影、甚至痛苦中的贺兰敏,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冰穹!
冰穹之上,厚厚的冻雾和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悍然撕裂、驱散!
然后,在更高、更远的铅灰色天幕之上——
第三点幽蓝的光芒,如同宇宙睁开的恶魔之眼,刺破了云层,冰冷地、无声地、充满压迫感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的形态,赫然也是一颗巨大的、幽蓝色的“母体”核心!其下方隐约可见同样由扭曲钢铁构筑的岛屿轮廓!其位置,其光芒闪烁的频率……
田翠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后颈的疤痕灼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颅骨深处的嗡鸣与那第三点光芒瞬间同步!
一个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脑中疯狂尖叫——
北纬35.7°!
正是贺兰敏母亲吊坠里、那枚微型芯片上刻着的坐标!也是……周景明用命注入“方舟”母体的坐标!
三座“墓碑”!三颗“母体”核心!三位一体的……终极枷锁!
贺兰容华的投影在第三点光芒出现的瞬间,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干扰!他那一直维持的冰冷从容终于被打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不可能!第三节点……它怎么会被激活?!谁干的?!”